游宇明
一位做画家的熟人最近非常苦恼。他绘了新作,高兴之余爱在朋友圈里晒一晒;在美展中获了奖,会跟周围的人说一说;他对自己的作品看得比较重,再加上没有固定工作,一家老少的吃喝全靠卖画,作品轻易不送人……这一切原本正常不过,可有的人就是要说三道四,不是讲他“自我感觉良好”“非常自恋”,便是说他“小气”“抠门”。熟人说:自己真的好苦恼,很想换个环境。
我与这个熟人没有太深的交往,不太了解他交的朋友是些什么人,但从他遭受的舆论攻击来看,在其圈子里,他明显是鹤立鸡群的。所以对熟人想换环境的念头,我非常赞成。
鹤立于鸡群,有时未必是鹤主动的选择,只是因为某种偶然的机缘两者恰好遇上了。鹤与鸡的世界截然不同,一个志在天空,向往无穷的旷远和灵魂的怡悦;一个满足于眼前的一点吃食,只要不冻着饿着便觉得功德圆满。要让两者三观一致,真的很难。一只鹤,如果有能耐改变一群鸡,使之都具备与自己一样的梦想与格局,当然最好不过;假若你经过种种努力依然毫无进展,此时你需要选择的便是离开了,至少你得在精神上与之保持距离。我们必须相信:生活永远存在着诗和远方,你暂时没有感觉到,不是因为它们缺了席,而是因为你走的路程还不够。
一只鹤勇敢地离开鸡群,首先得到解放的是心情。鲁迅在厦门大学做教授的时候,所处地域自然风光不错,每个月拿到的薪金也可观,但他觉得自己与当时执掌校政的那班人理念不同,讨论一个什么问题经常“鸡同鸭讲”,精神上很郁闷,毅然选择南下广东;再后来,他在中山大学也不开心,觉得那所学校表面是新潮的,实际上充满了暮气,因而选择定居上海,自由写作。鲁迅后期十年,文字量是前十年的几倍,所挣的稿费、版税足以养家,他获得了一只鹤应有的尊严。
一个人想做成事,基本的前提是拥有足够的时间。鸡从来不怕虚度光阴,它们有的是工夫在别人背后说长道短、拨弄是非;而鹤呢,总想将宝贵的精力用到值得追求的事业上,希望在春天及时播下种子,在秋天满意地收获金果。一个要消耗你的生命,一个想保卫自己的时间,这种煎熬绝非普通人可以想象。你离开了鸡群,做事的效率就会大幅提高。
曾国藩当年说过一句话,叫“师友互相挟持”,什么意思呢?就是朋友杰出,你在他们身边,想懒惰都不行。鹤离开鸡群,不是要孤立自己,而是要寻找那些同样富有梦想的鹤。鹤只有立于鹤群中,才能看到同类的品质有多么高贵、才华有多么杰出、格局有多么宏大,从而,让自己不自觉地向高手靠近。鹤长期立于鸡群,虽然经常能让自己体会到志向、才华上的优越感,但这种优越感会麻醉人,只会让你越来越衰落;置身于鹤群中,没了优越感,却有了始终向前向远的心性,有了不惧风险的意志。这种心性和意志,可以使你的羽毛变得更加雪白,翅膀变得更加矫健。
鹤要彻底离开鸡,关键是不能软弱。做事老是瞻前顾后,走一步要左看看右瞧瞧,统计周围有多少掌声多少白眼,一个人永远也难以闯出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只有看准了勇往直前的人,只有在乎最终的高度而不是现在的舒适的人,才有可能赢得最后的灿烂。
鹤翔于天,鸡行于地,它们从来不是同类,也永远成不了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