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建文
在澳洲过春节,却正值夏季,不单没有中国那种家家户户贴对联、放鞭炮、熏腊肉、打年糕的景象,就连“北风吹,雪花飘,年来到”那种大氛围也见不到,我一直觉得,是一点年味也没有。
今年,老伴提出自熏腊肉来寻找年味,一下将我的记忆拉回了小时候跟着母亲做腊肉的岁月。那时家里每年都得杀过年猪,开边后,母亲就会挑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一条条的,并在一头用刀开个小孔。每当这时,我们兄妹就被作为小帮手,用小麻绳将肉穿起来,把它们挂在树杈上。母亲是熏腊肉的老手。她先是将猪肉放在热锅里抹盐,接着放入陶缸内腌制,然后趁天气好拿出来晒干,最后便是进火炉房。母亲熏腊肉,采用的不是用大铁锅或废铁桶闭着熏的方法,而是把它们敞挂在火炉房里,靠家里人烧柴取暖时产生的热烟慢慢来熏炕。这样时间无疑要得长,没有一两个月,干肉是无法变成腊肉的。但这正如陈酿一样,有时间的成全,味道确实更香浓。每年的寒假,雨雪霏霏,北风呼啸,一家人便开始围炉取暖,火炉房里挂得满满的,一股浓浓的腊肉香味扑鼻而来,贴窗的报纸被风吹打得不停哗哗作响。这时一种快要过年了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心里暗暗地高兴起来。这就是心中的年味啊!
在澳洲熏腊肉自然不是件易事,首先就是原料难找。当然并非澳洲没有猪肉,而是这里的猪肉不适合熏制腊肉。腊肉好吃,就好在那一层透明如黄色玛瑙的肥肉,油而不腻,回味无穷。我吃腊肉,就最爱挑选肥肉,就连紧挨着肥肉上的那层皮,我也特别喜欢。它滑滑的,脆脆的,很是爽口。如果腊肉只是瘦的,就是熏制得再好,也都难有完整的味道。澳洲人养的都是瘦肉猪,肥肉只有小指头宽,简直就是一层皮包着瘦肉。而且,澳洲人养猪与中国人不同,大都是放养,在生长过程中也不阉割,让它们自然生长。宰杀时,大都不放血。从超市买回的鲜肉,往往都带着鲜红的血水,吃起来膻味很重。用这样的猪肉熏出来的腊肉,尽管烟香浓烈,也是吃不出正宗的腊肉味的。幸亏邻居老张有经验,他来澳洲十多年了,告诉我到华人区的华人开的肉店去采购。在那里,我果真发现有按中国习惯生产和宰杀的猪肉,而且还能买到了猪肝、猪肚、猪肠、猪舌这些猪下水,一下便让我把做腊味的各种原料都找到了。
不过,最难的还是没有熏制设备。在澳洲,无疑不会有火炉房,也找不到大铁锅、废油桶之类。正在我束手无策之际,女儿望着后院平台上的oevn笑了,说:“有了,就用oevn,洋为中用。”她还告诉我,在超市里,还有做烧烤时生烟的小木块买,使用方便,烟浓味香,可以拿来做熏料。所谓oevn就是烧烤炉。澳洲人大都保留着从欧洲带过来的爱吃烧烤的习惯,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烧烤炉。节假日,遇上亲朋好友来了,就打开烧烤炉来做烧烤,再搬来一箱啤酒,大家在院子里一边吃着烧烤,一边聊天。这大概就是他们感到最惬意的时刻。烧烤炉就像是一个横卧的大油桶,下面由四条腿支撑着。里面分为三层,最底层是燃气炉,熏料就可以放在这里;中层是铸铁网状隔断,可以用来放置要熏的干肉;最上一层是烤炉罩,这正如熏肉所需要的闭烟装置。这真是绝了!拿它来当熏制工具,这不与老家用废油桶来熏肉完全一样吗?属真正的封闭式的熏炕,省时省力。
做好所有的准备之后,我按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方法,烙皮、抹盐、腌制、日晒、熏炕,每一道工序都细心做好。在澳洲熏腊肉,好处就在好晒肉。记得母亲过去做腊肉时,经常为没有好天气发愁。这里不同,晴多雨少,几乎天天都是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且日照时间长。我把防蝇装置准备好后,只用了两三天的时间,就可拿来熏炕了。熏炕是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需用心的工序。特别是,用oevn来熏肉,这还是第一次,更得当心。我小心翼翼地把握着火候,让它既不起明火,也不熄灭,烟雾缭绕不断,慢慢地小时候那种腊香味便冒出来了,进而弥漫在整个院子里。它穿过门缝窗隙进入房屋内,老伴闻到了,女儿女婿闻到了,孙儿们也闻到了。老伴赶紧跑到后院,眉飞色舞地说:“找到了!找到了!这就是我渴望的味道。”是啊!这正是我们想要的年味。尽管还不是那么的醇正,也不是那么的丰富,但作为身处异国他乡的我们,有这样一种,就已经感到足矣。
过小年的那天,我特地做了几个中国传统菜,自然少不了蒸腊肉,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有意思的是,出生在澳洲的两个孙儿把腊肉叫作bacom,说中国的bacom比澳洲的bacom好吃。我连忙告诉他们:“这不是bacom,是中国的腊肉。过年熏腊肉、吃腊肉是中国人的一个传统。我们是中国人,是不能把中国人的传统都丢了的。”两个孙儿,点着头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