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伟
警察诗歌一直难以突围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容易平面化提纯警察生活,仅仅把警察诗歌视作“英雄题材”的同义词。我们有一批优秀的警察诗人,但在消化警察诗歌这一主题时,生怕通感修辞消解了警察职业的“崇高性”而放不开手脚。近日,读到丁灿的诗集《警察之诗》,感受到作者在调动创作手法、灵活运用通感修辞上的努力,让中国警察诗歌露出了一抹新的亮色。
首先,丁灿在锤炼中制造氤氲,把警察诗歌从单一的“刚直属性”向多元属性拓展。诗歌《追捕》是本诗集的代表作之一,由一个标题统领着22首诗歌,通过多场景动态展现警察与犯罪分子较量的经典话题,生动而宏阔。诗中的警察既是“豹子体内的闪电”,“被赋予了钢铁的意志”,但在中心现场,“我们常常对罹难者/保有难以释怀的疼痛/对漏洞、失序、意外/保有肃正的执念”。
顾随先生讲诗歌情感的表达方式分为“锤炼”与“氤氲”两种。可以说,丁灿的诗歌,既保留了警察诗歌金属铿锵的锤炼特质,又因其表达的丰富性而呈现出某种氤氲气质。譬如《警察邱娥国》结尾一段就是如此,“筷子巷,这个小地名/就是一个奔腾递进的人间/这个小地名/就是一个山高水长的祖国”。
其次,她在语言的磨砺上下了功夫,成功运用陌生化手段拓展了警察诗歌的体验空间。我曾在《突围中的公安诗歌需要更加丰富的表达》中写道:“公安诗人群体还没有把公安题材这个‘青橄榄’放在诗歌的语境里悟透,真正意义上的公安诗歌文本少得可怜。”这是警察诗歌(或曰公安诗歌)创作的一大困境。这一困境,在丁灿这里有了一定程度的突围。这个突围的显著标志,就是语言陌生化。所谓“陌生化”就是对语法规则的偏离,通过隐喻、象征、意象拼接等手法,实现审美的新体验。如丁灿在《中国警察》一诗中写道:“在以北纬39度54分,东经116度25分/为中心点的版图上/掘进恶之核心/掘进阴影、裂变、岩石与盐的内部/以摧毁完成拯救/以正义反对偏狭”,“人脸识别的警务学应用/学习把自己打成鹰隼、闪电/锐利的箭镞和锋芒/学习怎样从深渊里找到火把/从破绽里挖出图谋”。这些创作实践,成功完成了中国警察使命的一次陌生化表达。
再者,她在语言上的快节奏、高当量,使其诗歌呈现出热情奔放的风格,有利于表达新时代人民警察的豪迈情怀。从丁灿作品中,我们能感知到她广阔的阅读疆域,譬如在同一首诗中密集引用了痖弦、西川和汤养宗的句子;感受到她语言的拓荒能力,视频、人脸识别、防火墙等现代警务术语成功入诗;感受到她强烈的诗歌在场感,并成功带领读者进入她所关注的场域。从总体上看,丁灿诗歌语言的风格属于明快而简洁的,也就是表现为直接的、明朗的、爽快的、泼辣的语言风格。情感的子弹压在膛内,积蓄了足够的当量,也就容易构成连发效应。
上世纪90年代以降,中国诗歌与黄钟大吕式的使命承担渐行渐远,个人心灵花径上的美学低语替代了80年代曾经出现过的宏大叙事。中国警察诗群在此过程中也未形成令人赞赏的美学追求,不少警察诗人或流连于主流诗坛,为获得不错的个体影响力,或虽力图让警察诗歌独辟蹊径却终因美学构造能力不足而尚未能创出光明的新路。我这么说,并不是说丁灿的这次探索彻底解决了上述问题,但她呈现给我们的这份努力是可贵的,也是独到的。
(《警察之诗》 丁灿 著 群众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