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助全
吉首是湘西“州府”所辖地,纯属一个山城,离开时,我只有十七八岁。那时候的吉首,不过是弹丸之城,似十字形,两条线路贯穿整个城区:一条是从大田湾的老吉首大学到桐油坪的州委党校,另一条是从吉首火车站到乾州,可以说是吉首城的全部宽度和长度。彼时的乾州古镇破残斑驳,四周是杂草丛生的乱石山坡,一片荒芜之地。
的确,整个吉首没有一栋像样的高楼大厦,街道两旁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一些低矮的商店门面,城区周边是一些晦暗的土墙木房。老百姓在城中办事主要交通工具靠人力车。但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我体验过的最大的城市了。记得当时团结报社楼下的广场边有许多小摊位,有一家简陋摊铺,卖我百吃不厌的米豆腐。这是生活所迫,便宜,因而我成了老板的常客,有钱没钱先吃上几碗,何时有钱何时给。40多岁的女老板也从不催问,也许她知道生活的窘困吧,给足了面子才不至于难堪。行走在大街上,心感卑微,街上的行人,似乎永远都高昂着头,有着不一样的眼神。城市里的形形色色,不管你在与不在,见与不见,褒或者贬,都依然在那里。离开吉首后,印象里雕刻着“贫困”二字,但米豆腐的味道总是氤氲而温暖。
时光覆盖着过往,白驹过隙,匆匆地铸成一抹乡愁。如今,再回吉首,俯仰一看,已然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读书时,历经过饥饿,有一种天然的自卑心理,总觉得底气不足,包括吉首这座城市,似乎没有那份闲情雅致去好好打量过它。现在我回望吉首时,心境不同,记忆与现实之间,是两种颜色的鲜明反差。当我大大方方地穿过大街小巷时,忽然发现这座山城处处洋溢着生动和美好。放眼望去,山很雄奇旖旎,水很碧绿灵秀,一阴一阳,阴阳匹配,方正圆润,气韵飘逸,美轮美奂,尽展古拙之美,彰显古城历史文化的厚重感,并有充满生机的时代感。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近些年来,吉首的山门完全敞开,全方位的开放,超越式的发展,一天一个样,蒸蒸日上。过去的老城区窄小拥挤,迁移到乾州新城后,一片靓丽,宽敞、整洁、繁华。古老的万溶江一直默默地流淌着,清清的溪水穿城而过,深情地凝望和陪伴着城市的成长。新兴的工业园区蓬勃发展,污水沟变成了风景如画的公园,乱石岗变成了灯火闪烁的广场。矮寨大桥,犹如一条天空中的彩虹,更是蔚为壮观。随着高速、高铁的开通,机场的兴建,吉首与大都市的距离正在缩小,已逐渐成为新的旅游打卡地。
每个人都有故乡。我曾坚决要远离那一片故土,是为了好好活一回,活出个模样。但时间是一道清晰的刻痕,它记载着每个阶段的不能承受之重。昨夜,我又梦见母亲和那破败不堪的老宅,一切都已消失,但那棵高大的老树却依然挺立在那儿,根深叶绿。阳光透过叶子缝隙,照在母亲身上,闪闪发光,她在树下叫我的小名:“回家吃饭啦!”
鸟儿要回到树林,溪流要奔向江河,行船要回归港湾,爱要回到怀抱。清风吹我襟,在人生的秋色里,一片落叶忽然飘到了我的面前,这是故乡发来的请柬。我想:是落叶最终要回归于它的根部,那是生命另一种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