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鹏

    老家雪峰山的崇山峻岭间，有一条梧桐溪。溪旁有一棵雪花树，打我记事起，外公就告诉我她有灵性。或许正因为此，每次去外公家，走过雪花树对面的小路，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雪峰山里多溪流和密林。老家的这片山上，各种树木都有，一年四季，郁郁葱葱，随时可见满眼浓绿，生机勃勃，总给人舒畅和喜爱。山里树多，雪花树却独此一棵，尤为珍贵。我记忆中的大山，也被雪花树的美印得最深。每每和人说起家乡，我总跟大家讲，雪花树常在，花却不常开。见过了她的满树繁花，就看到了山间最美的风景。

    有一年春节，连续天晴，没有一点要下雪的意思，过年也就缺了些味道。外公告诉我们，溪边的雪花树开了花，雪很快就会到。我们都信以为真，静待雪花飞来。

    姐姐长我几岁，听说雪花树开了花，自然要带我们去见见庐山真面目。雪花树长在石壁上，远看就在山间，走近她却得下一番功夫。那里四周都是岩石，唯独雪花树长得又高又大，枝繁叶茂，实在令人惊叹。见到那棵树时，满树的花深深吸引了我，花多色白，相拥成簇，大大盖过绿叶的风头。一树的白花，犹如冬日的雪，洁白纯净，没有任何心事，在大山的怀抱里，显得格外迷人。

    我小时候贪玩，很容易忘事，过年随父母走走亲戚，雪花树花开必定下雪的事情很快也就抛在了脑后。没过几天，雪峰山气温骤降，一场大雪奔涌而来，我的心澎湃不已。从此，外公跟我们说雪花树有灵性的事就深深扎根在了心底。直到现在，我仍然信以为真。

    有年冬天，雪下得早，去外公家拜年时，雪花树也开满了花。我和姐弟几个偷偷跑到树下，见到了她的挺拔。我们手拉着手，在雪地花香里，和大树亲密拥抱。姐姐还从树上摘下一簇花，洁白如玉，很多还是花蕾，非常好看。带到家里时，外公发现了，有些许叹息，并没有责备，和外婆一起给我们找个酒瓶盛上水，把花插进去，放在房间里。满屋的花香，让我们的童年充满着芬芳和甜蜜。

    后来，外公告诉我，雪花树是个宝，村里人都极为爱护，就算旁边的树砍了一轮又一轮，那棵雪花树却从未缺枝少杆。此后，我们再也没有爬过雪花树，摘过一朵花。每次听到雪花树开了花，我们踏着皑皑白雪去看望，也觉得是一件开心的事。虽然隔着小溪远远相见，但总感觉花就在眼前，香飘四溢。

    到城里上班后，回老家的日子越来越少。记得有次外公跟我说，县里的封山育林政策搞得好，山间的大树又多了起来。虽然他对雪花树的事只字未提，但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有她。因为不久后，外公病重，精神恍惚，拄着拐杖围着小舅家绕圈子。每次走到横屋外，总是驻足停歇，面对大山久久凝望。我对外公说，那边是莽莽群山。他说，对面是片林海，有花。

    外公走后，我们送他上山。这是外公从雪花树旁走过的最后一程。初夏季节，雪花树还是像从前一样绿意葱茏。送别的队伍走过，雪花树在风中挥手，充满着离别的忧伤。想起以后，每年雪来时，能看见雪花树花开却再也见不到外公，眼泪就藏不住的流了下来。

    今日又值深冬，窗外寒风飒飒作响，一场可以预见的雪就要来了。家乡大山里的那棵雪花树，应该已是一树繁花，正盼望着落雪了吧。找姐姐发来几张雪花树的照片，通过网络识别，才知道我们怀念的那棵树，竟然还有一个更深情的名字，叫“深山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