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人一般都在乎面子。所谓面子，就是我们通常所谓的体面，它能使人精神满足与安适。面子有两种，一种是表面的虚荣，一时的“完美”，可名之小面子；一种是影响着你的生命形态，决定着你的品位与灵魂走向，这就是大面子。

    知道袁绍吧！此人是东汉末年的大军阀，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建安五年（200年），袁绍准备进攻河南官渡，彻底消灭曹操的势力，谋士田丰觉得许都当下被重兵把守，曹操又擅长用兵，变化无常，此去风险极大，他建议袁绍暂且坚守固有地盘，外联豪杰，内奖农耕以足给养，时候到了再挑选精兵强将，出奇兵袭扰河南。这本是一个极好的主意，但急于事功的袁绍听不进去，还在出战前将田丰关进大牢。官渡之战，袁绍果然大败。他觉得脸面无光，回来后不但没有重用“先知”田丰，还派人将其杀了。袁绍是在乎面子的，不过他看重的是小面子。

    还有一种人也曾看重小面子，不过，他们能在事实教育下弃旧图新。国画大师张大千画过一幅《绿柳鸣蝉图》，画面是一只蝉低伏在柳枝上，蝉头朝下，振振欲飞。此画一出，好评如潮。某次，齐白石来访，张大千得意洋洋地将其拿给齐白石看，齐说：“此画谬误，蝉趴枝头，其首当永远朝上。”一听此言，张大千很不高兴，认为齐白石不过是嫉妒自己的艺术成就罢了。后来，张大千到青城山写生，其时正当盛夏，到处蝉鸣鸟喧。想起齐白石的批评，特地跑到树下观察，只见树上的蝉只要趴在树枝上，头部一律向上，这让张大千极其震惊，他对齐白石自此多了一份内心的敬重。晚年，张大千在回忆录中专门提及此事，发表如下感慨：“真知，乃实事求是为根本。无论做人处世，还是作为职业，都要有一颗坦荡的心去面对真相……”张大千是希望获得大面子的，否则，他完全可以将自己后来的观察封进泥坛，一辈子不说。

    对待面子，最宝贵的是一开始即放弃虚荣，看到长远的世界。贞观八年（634年），陕县丞皇甫德参上书唐太宗李世民，话说得相当难听，其中几句是：陛下“修洛阳宫，劳人也；收地租，厚敛也；俗尚高髻，宫中所化也（会让民间模仿宫中）”。李世民大怒，觉得皇甫德参故意挑剔，以显出自己的高明。在那个时代，皇帝发怒，后果可想而知。侍中魏征闻讯，立即进言：从前贾谊在汉文帝时上书，曾说到“可以为帝王痛哭的事有一件，可以为帝王长叹息的事有六件”，自古以来上书奏事，往往言辞激切，否则，不能打动人主之心。如果处罚皇甫德参，肯定会堵塞言路。他建议皇帝三思而行。李世民采纳了魏征的意见，不但没有惩罚皇甫德参，反而赏赐给他帛二十段。正因为李世民在乎政通人和、国家强盛这样的大面子，他才终生保持了虚心纳谏、谨慎施政，成了历代帝王的榜样。

    仔细想来，一个人要得到大面子，首先得有容忍小面子受损的雅量。有人向你提意见也好，有人挑战你的权威也罢，于小面子肯定会造成“伤害”。你斤斤计较这点“伤害”，并将它无限放大，把不想听的声音打压下去，事业成功、他人好评之类的大面子就会离你而去。张大千、李世民懂得这个道理，最后都能作出正确的取舍。

    大面子还得靠眼光成就。生活中有一种人，思考问题从来远不过前方三寸。他们觉得眼前的东西最可靠、最现实，至于未来的长远利益，还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到来呢！因此，他们评价人与事，对物质利益的追逐，对待大大小小的面子，永远是以眼前是否有利为标准。符合这个标准，他们趋之若鹜；不符合这个标准，他们避之三舍。

    追求什么样的面子，表面上只是一种选择，实际上取决于最深处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