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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2月25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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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人印象
——关于《乡下人:沈从文与近代中国》

  孙德鹏

  沈从文在长达千里的沅水上生活了一辈子,20岁以前生活在边城的土地上,之后是生活在对这片土地的印象里。

  沈从文的湘西叙事不是历史的忧郁碎屑,而是一种“液体性”的智慧,是理解中国的一种方法。他所写的故事,多数是水边的故事,他最满意的故事,也是水边的故事,像《边城》《长河》《小砦》《三三》《黑夜》,或者是船上的故事,如《丈夫》《船上岸上》《湘西》《湘行散记》。水之于人,总是意指着某种原初的状态。诗人克洛代尔说,人内心所渴望的一切都能还原为水的形象。

  这本书以“乡下人”为名有一语双关之意:一是沈从文向来自称乡下人;二是他的湘西叙事多取自乡下人的经验。这些故事与唐传奇的“亲历—制作”方式相近,有档案价值,可以当作“史料”来解读,其中隐藏着双重的“真实”:自我真实性与湘西的地方真实性,如金介甫教授所言,“从一个湘西人的观点来审察全部中国现代史,就等于从边疆看中国,从沈从文的眼光看中国”。

  水是中国文化的基准和原型,先秦诸子思想无不因循“水之道”,道、德、治、法等观念都来自对水这种物质的观审、想象与沉思。沈从文在沅水、酉水边凝视,遐想,用“水上人的言语”连通了一条理解近代中国的“湘西”端口。他说“这个地方的过去,正是中国三十年来的缩影”。

  五四一代人步入中年晚年时,沈从文还是个“小伙子”。鲁迅1936年去世,沈从文时年34周岁。他在写给胡适的信中说,应该把《新青年》时代的“憨气”恢复起来。五四一代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已经固化为一个特殊阶层,变得迟钝了。倘若多有两个乡下人,“文坛”会热闹一点。五年后,他在《“五四”二十年》中写道,纪念五四要从“工具”的检视入手。五四精神的特点是天真和勇敢,如今看来,唯有乡下人能“庄严慎重”地审视时代了。

  乡下人之于沈从文,不是叙事技巧或声口,而是锐利的“官能”。直心与憨气为作品注入临渊观水的凝视力量:一是角色落差。比如《长河》中写“父母官”逻辑像一种寄生物,不停地寻找宿主,几经翻新之后便成了“登了报,不怕告”的新式样。来到乡下人面前的不是“德先生”“赛先生”,而是“从文明地区闯到乡下人中间的新吸血鬼”,是“五老爷”“阎王”这样的角色。二是身份落差。狩猎性暴力在湘西盛行,乡下人被降格为动物身份,而手握权柄者却以法政之名升格。他们的人性为身份覆盖,成为推动程序运转的“部件”,因而从法律后果甚至道德后果中脱身。三是心理落差。当时最富于“秩序性”的理论莫过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说,新旧秩序的角力在制造苦难的同时,也撕扯着乡下人的心灵。《新与旧》《菜园》《丈夫》等篇中表现了这种痛苦。

  人类学家认为书籍的诞生与“火”有关。家园、故事、技艺等观念源于安全感,“炊烟”的升起,意味着人们开始熟练而安全地享用篝火。火能照明,取暖,还可以烹制熟食。童年、炉火、柴草,散发着永恒的家园感,这是一种从人类童年时代闯进来的情感。淡泊是自然的品格,也是乡下人的品格,像他们的灶台和炉火。如今,人类记忆已经塞满了商业价值,沈从文的小说带我们重返连绵的森林,跳动的篝火,从设计感十足的“豢养”状态中摆脱出来。

  沈从文对物象、表面和神韵的关注,总是超过对整体秩序或价值的关注。阅读沈从文的快乐,不是去挖掘他头脑中的伟大想法,而是在细节中,在猎人或樵夫的呼吸中,我们得以重返森林。水与火意指不同的时间结构,水让人产生挽留时间的欲望,而火让人产生变化的欲望,加快时间的欲望。沈从文是寂寞的水,也是引人遐想的炉火。他笔下的水,是可以在不同思想状态间飞跃穿梭的液体,明亮、透光、易逝。火也常常出现在他的作品中,像某种记忆“存储设备”,用来存放永恒之物,如灰烬、恐惧、死亡,当然,还有光与热的持续影响,它洁净一切,像火山灰呈现出的那种状态。他说,只有尽它燃烧,才会有转机,看大处,中国是有前途的。

  作家用故事持守“人境”,他总是会想到别人——“顿觉眼前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沈从文,就是这样的蔼然仁者。

  (《乡下人:沈从文与近代中国(1902—1947)》 孙德鹏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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