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峥荣
时光因为沾染诗歌而别致起来。洛夫先生的诗歌,像一坛窖藏经年的美酒,芳香四溢。每晚入睡前,我喜欢打开洛夫先生的诗集,慢慢细品,味之甘醇让人心旌摇荡。
记得那是2018年3月19日,朋友圈惊闻洛夫先生在台北荣民总医院逝世,享年91岁。
我的心里生出莫名的苦楚。一直以为洛老笔耕不辍,会一直写下去的,也期待他再次回归故里,能同他见上一面。
打马赶回家乡衡阳,邀请曾任迴雁诗社社长的郭密林老师一起前往相市。
与家乡朋友聊天,对他们竟然生出羡慕嫉妒来。他们或陪同过先生游石鼓书院,或存有先生墨宝。而我只有两位毛院同学给我留的先生诗集袖珍册,后来在网上购了相同的一本。
我出生于衡南县,喜写作、音乐,习国画、油画,信奉最美的诗歌就是一幅徐徐展开的迷人画卷。在洛夫的诗行里,我找到了这份感觉。
到洛老故居,触摸有些斑驳的门檐,温暖的旧照片,我心里居然生出沧桑与无奈。乡愁渐行渐远,斯人不再笔下生花,我心里的一盏灯就这样远了吗?门前十分开阔,田埂伸向远方,天空有些灰暗。
我的心浮上忧愁,《众荷寂寂——送别尚未谋面的洛夫先生》,“三月十九日龙抬头的第二天/雨丝又长又密抬眼处/众荷寂寂/烟囱在写一封长长的信/因为风的缘故他的笔迹固然潦草/与众荷一起唤一个温婉的名字……”
3月21日,家乡送别洛老的诗会上,我朗诵了自己临时写就的诗行,我的泪无端滑落,我哽咽到差点无法结束。
诗魔乘诗云游仙境,人间少了几多诗意与趣味!以后再翻阅洛老诗歌,心里该平添多少惆怅与唏嘘?
喜欢洛老诗歌的力度,震人心魄。“说着说着/我们就到了落马洲/雾正升起,我们在茫然中勒马四顾/手掌开始出汗/望远镜中扩大数十倍的乡愁/乱如风中的散发/当距离调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一座远山迎面飞来/把我撞成了/严重的内伤/病了病了/病得像山坡上那丛凋残的杜鹃”(《边界望乡》)。“严重的内伤”与“凋残的杜鹃”相互呼应,乡愁催人老,读过诸多乡愁主题诗歌,洛老这首令我有被撞击的冷峻感、凌厉感,和思乡难归的凋零感。
一首经典之作,百读不厌!
喜欢洛老诗歌的优雅,美到心悸。“惊起的/一只水鸟/如火焰般掠过对岸的柳枝/再靠近一些/只要再靠我近一点/便可听到/水珠在你掌心滴溜溜地转/你是喧哗的荷池中/一朵最最安静的/夕阳/蝉鸣依旧/依旧如你独立众荷中时的寂寂/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等你/等你轻声唤我”,爱,如影随形,无声无息,仍惊醒心中一朵莲。
喜欢洛老诗歌的创新,中西融合。“世界乃一断臂的袖,你来时已空无所有/两掌伸展,为抓住明天而伸展/你是初生之黑,一次闪光就是一次盛宴/客人们都以刺伤的眼看你——/在胸中栽植一株铃兰/从灰烬中摸出千种冷中千种白的那只手/举起便成为一炸裂的太阳。”
七十多年前,他漂洋过海,定居台湾,从军官到编辑再到诗人。洛夫抱赤子之心,与诗歌相恋。曾以一首《石室之死亡》搅动四海;
挑大梁,开启台湾现代诗的崭新时代。长诗三千行,一首《漂木》再震文坛。
“我是火,随时可能熄灭,因为风的缘故。”“诗魔”洛夫,在大陆或许并不家喻户晓,在台湾乃至全球华人文学圈堪称诗界泰斗。
耄耋之年仍然在写,新作迭出。此刻,洛夫追寻的,是年轻时由于命运作弄而渐行渐远的故土,近二十年,几次回乡,皆为其故。
洛夫,原名莫运端、莫洛夫,衡阳相市人。我托友人带了许多相市烧饼,一边咀嚼莫运端的童年,一边品读他的诗歌,甜而不腻,日子于是变得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