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淑梅

　　第一次接触刘诚龙的作品，是在2015年，我网购了他的《暗风流》一书。随着阅读的深入，那段时间被这个叫刘诚龙的作家震撼。2021年，他的新散文集《风吹来》出版，又一次成了我的枕边书与案头书。

　　读《风吹来》，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依然可见，他一贯的写作风格，陌生的是，他有很多风格变体，作家以其生花妙笔充分伸展着作家个体生命的微妙感触，描绘着一代都市里的乡下人的共同体认。全书共三辑，一是《坐看云起》，可以感受他对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热爱；二是《一方乡愁》，可以与他共鸣对父亲母亲等亲人的思念，一起怀旧房子稻田等故乡风物；三是《山居闲读》，跟他思维起舞，共同沉思对读书和写作的见解和论证。他在时空的维度里大开大合，腾闪跳跃，幽默风趣间，轻松谈笑间，给读者呈现出别样的心灵感悟和千姿百态的故事篇章。

　　杂文是刘诚龙的看家本领，拿手好戏，他的散文同样光彩熠熠。散文里有杂文的犀利，杂文里有散文的优美，如此杂糅手法精妙运用，使文章的表现力和内在张力尤其厚重，形成辨识度极强的文学面孔。他的文短句多长句少，节奏感极强。如“茄子一格，豆角一格，土豆一格……这一亩菜地里，是农家菜大荟萃，也是袖珍版的农业地图吧”（《杨家岭的一块菜地》）。“天池之绿，绿得瓷实，绿得深刻，绿得穆然，绿得文静，绿得沉着，你甚至感到他绿得太奢侈，绿得太排铺，绿得太无忌，绿得太夸张，绿得一塌糊涂……”（《天池之绿》）读来就像吃炒蚕豆，嘎嘣脆，酣畅淋漓。

　　他专注而深情地描写故乡，但意义又不仅局限于此。铁炉冲是他老家，也是他此生的精神家园。他不停笔地一直在用饱满又浓烈的感情维护和扩建生养他的村庄，深情表达着对故乡的坚守与希望。铁炉冲和他是母与子，是水与鱼。《风吹来》第二辑里，刘诚龙用26篇散文，串联起他不同年龄段眼里和心里的铁炉冲。《最是那一勾头的害羞》，那个小孩到底因何而羞？参加表姐的婚礼竟然倔强得两天硬是没进一粒米。一方面是因为性格使然，另一方面，定是有人无意间触动了小孩子心里的毛刺，他用沉默对抗。文里如“我爹一把把我抓起，一把把我提起，夹在腋窝下，如夹一卷稻草”，稻草之喻真是贴切之至，“我爹一把把我提鸡一般提起来，一礅，把我礅坐在板凳上”，这样的句子，让人忍俊不禁。故乡包容他温暖他，他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铁炉冲恣肆地绽放着自己的情绪。

　　刘诚龙爱家爱妻，神仙眷侣，羡煞旁人。“我在滚毛线，她在打毛线，时光不转，转也转得很慢，偶尔抬起头，透过窗子外望，月光如水，月华如霜，才知道这一段时光，被摄影定格了。”（《走毛线的女人》）。“与堂客眺望岁月，夜半私语，待到六十花甲，回铁炉冲筑一间茅屋，乡村安家。”（《恩高村的草田》）。他的许多篇脍炙人口的散文，内里的角色必有“堂客”。那个被文字滋养的女子，一定是红袖添香的那种。好的爱人好的家庭成就一个人，唯其如此，他内心是宁静的、平和的，可专心读书著书。而读者，透过他款款叙述的一篇篇美文，读到的是静水流深，人间安宁。

　　读刘诚龙散文，你感觉他是暖男；读刘诚龙杂文，你感觉他是刺头，暖男与刺头，集于一身，和谐一体。这个不奇怪，他的杂文里，有散文的文采，他的散文里，有杂文的风骨。散文与杂文相辅相成，相反相成，彼此掩映，互相成就。

　　《读书当生光》从袁枚和谢肇淛的读书故事中，深入浅出地论证了他对于读书的看法，读书要有思想、思辨、思考。他将自己的价值观与人生准则一点一滴渗入一篇篇文章里，文章就别有分量。《读书与看书》《胆读书》《得闲书者得语文》等文章从点滴中铺陈，层层深入，抽丝剥茧，对于写作及读书的经验，他毫不保留地拿出来给读者，字里行间有深切的人文关怀。

　　作者心中一定住着一个武侠。他不怎么读武侠小说，但他在文学江湖上分明是一个侠士。看他在《暗风流》部分文章的标题，譬如《以血书文章杀天下后世》《唐人骂皇帝》《章太炎挨屁屁》等，好玩不？刺激不？当然，绝不是以标题吸睛。再读内容，感觉他就是周伯通，是石破天，是刘正风……文风硬，亦正亦邪。对于古今人性的揣度有他的见识和勇气，有自己的叙事腔调。

　　读书与写作是刘诚龙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隔三差五，就可以读到他发表在全国各地各大报刊的作品，高产而且高质。他用文学过日子，用作品来生活，他穿梭在文字与生活中，如一尾灵动的鱼。诗书继世长，他长久地浸淫在近乎执拗的审美追求中，不管不顾，旁若无人地表达着自我，关注社会，却又那么举重若轻。

　　2021年的这个初冬，在晋北，读《风吹来》，如沐春风。不止有春风的暖，还有夏风的躁，秋风的凉，冬风的寒，从四季风的童话中走过，坐看风云，有一方乡愁。

　　（《风吹来》 刘诚龙 著 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