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亚平 欧阳林 沈文萃
甲骨文,一种久远而古老的文字。2017年11月24日,甲骨文顺利通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记忆工程国际咨询委员会的评审,成功入选《世界记忆名录》。这古朴、神秘、充满世界记忆的文字,曾吸引着无数学者对其钻坚研微。
然而,它最终成了一种文化符号——国内外从事其研究的人已屈指可数。
令人惊喜的是,在今年11月7日闭幕的世界汉字学会第八届年会上,岳阳学者姜宗福受邀宣读最新的甲骨文研究论文,在线首次公布甲骨文构形的8个字母,即“丶、丿、一、丨、冖、凵、く、入”8个即表音又表意且象形的极简字母,试图去破译甲骨文的源代码。
与会专家认为,姜宗福基于甲骨文源代码的叙事性研究,对于文字实证商前文明的真实存在,解决汉字因多音多义、笔画繁复难于识读书写、不易传播交流的世界难题,具有重要意义。
姜宗福何人?他乃湖南民族职业学院的一名学者。自踏进甲骨文研究领域后,他便像着了魔般,苦心孤诣奋斗20年,探寻甲骨文背后的秘密。
缘于作家对文字的痴迷
1969年出生的姜宗福,本是一位作家,作品《行走的汉字》《末代槽坊》等,曾在文学期刊《花城》发表。对文字痴迷的他,却因女儿学汉字困难陷入焦虑。
2001年,他的女儿上小学。为了记住老师教的汉字,孩子整页整页抄写,有时经常抄到午夜。可即便死记硬背、机械抄写,女儿还是容易错字。姜宗福对此鞭长莫及,却又无可奈何,他恨不得把一生所学的汉字都“灌顶传功”给女儿。可他知道这事急不来。此时,他的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可不可以找到一种简便的识字方法,来减轻孩子的负担?
姜宗福到书店寻找答案。找书过程中,他意外发现,全世界畅销的学习汉字的书籍《汉字王国》的作者竟然是瑞典人林西莉。而自《康熙字典》问世后,全球唯一一个将中国汉字通解一遍的人,居然是日本人白川静。将此书买回通读后,姜宗福发现白川静完全是按照日本的祭祀文化解字,都非汉字的本义。
繁繁种种,让姜宗福唏嘘不已,也备受刺激。一抹从内心深处迸发而来的民族情结瞬间升腾而起。姜宗福开始潜下心来,研磨汉字。他最初的想法,是写一本汉字散文字典,为所有孩子找到快速学习汉字的捷径。他坚持了5年,出版《中华汉字随笔》,对很多汉字进行解字分析。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书中对于某些汉字的解释,有些望文生义、牵强附会。他开始对汉字追根溯源,并从甲骨文始。一晃,20年过去了,女儿早已长大,但姜宗福却依然浸淫在古汉字的海洋里……
妻子眼里的“疯子”
走进姜宗福的家,只见书桌、沙发上都堆满了书籍,不少书皮都已破损。“这类书很多在书店买不到,我只能上各大旧书网去淘。”姜宗福统计了一下,目前家里、办公室大概有1500多本关于研究古汉字的书籍,他的阅读量超千万字。
可尽管如此,前10年时间,姜宗福都在迷惑中摸爬滚打。
《辞海》解释“甲骨文”曰:商周时代刻在龟甲或兽骨上的文字。这些文字是商王朝利用龟甲兽骨占卜吉凶时写刻的卜辞和与占卜有关的记事文字。
基于这样的定义,大多研究甲骨文的学者形成了思维定势,即甲骨文就是象形字。与他们一样,刚进入这个领域时,姜宗福也选择了按图索骥的方式,将甲骨文当作象形字来看,像猜谜一样地预置一个结论,然后围绕这个结论努力寻找有利于这个结论的卜辞和文献。
然而,按照这种方法,无疑如乱箭虚发。关于众多华夏文明的常识问题,比如商朝的“商”是什么意思,甲骨文里为什么没有黄帝的名字“轩辕”,文献里明明记录有夏朝、甲骨文里为何无“夏”字等等,姜宗福感到迷雾丛生。
姜宗福的很多朋友,劝他放弃,就连他的妻子也直呼他为“疯子”。一次,姜宗福在家里边洗菜边想汉字的事,一不小心,洗菜盆翻了,衣服湿透。他便跑到阳台上,仍一边继续想汉字,一边晒身上的湿衣服。妻子骂道:“真是疯了!不晓得直接换一件?”
渐渐长大的女儿,也劝父亲放弃。姜宗福感觉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但他,最终还是咬牙坚持。
坚守里的绝处逢生
正当姜宗福质疑自己的时候,与朋友陈天威的闲聊,让他重振旗鼓。陈天威说,万事万物都可以细分到最小的单元,中国古老文字是不是也可以进行拆分?
听到这,姜宗福像打了鸡血般,恨不得立马将那些甲骨文“大卸八块”。当从甲骨文“燕”字中,发现暗藏的“丙”字后,他兴奋得跳起来:“‘丙’代表火,指南方,加一个‘丙’字,说明这是一只往南飞的燕子。”
他开始逐一对甲骨文进行拆解。拆解后,他得找到各种文献资料验证他的假设,还得将其放在各种衍生字里进行验证。有时,他几天才能拆解完一个甲骨文。
8898个甲骨文,不是小数目。为了拆字,他利用电脑画图工具进行操作,右手骨头均已变形,中指完全弯曲不了,随时一看,都是握鼠标的形状。姜宗福笑自己有一只“鼠标手”。
经过研究、比对,姜宗福发现,8898个甲骨文,实际上由8个极简的象形字符组成。它们像搭积木一样,以其中一个字母为核心,排列组合成长短不一的叙事单元。
“如果都了解了汉字的来源,记字以及理解字的含义就特别容易了。”姜宗福举了一例,说,“口”字,是两个“凵”,表义凹陷的上下颚,指人吃饭、说话的器官;两个“口”为“吅”,指两个人说话很吵,即“喧”;三个“口”为“品”,表示三个人吃同一种食物,评论味道好不好,或一个人吃三口同一种食物,品尝食物的滋味;三个“口”加“木”,表示三只鸟在树上鸣叫,声音嘈杂为“噪”。鸟聚集在树上鸣叫有两个时段,即清晨和傍晚。早上鸟儿叽叽喳喳,士兵手持兵器操练;农民手持工具劳动为“操”。傍晚劳动归来,用水洗去污垢为“澡”。再加“艹”头,表义为泡在水里像洗澡的植物,即藻类植物。
“甲骨文发现之前,西方学者不承认商朝的存在;甲骨文发现之后,西方学者不承认夏朝的存在。”姜宗福说,“然而,通过甲骨文的拆解,我们可明确找到甲骨文中记载夏朝存在的证据,如甲骨文‘九’拆开,由‘又’‘㠯(娰)’两字组成,记录的是娰(禹)大手一指、将天下以水为界划为九州分治的历史。”
2019年,姜宗福的研究成果《甲骨文新学》杀青,总页数达2000余页。广东某出版社答应为他公费出版。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找不到审稿的人。“目前在中国研究甲骨文的顶级专家只有两人,其他研究者加起来不超过20位。”呕心沥血的成果无法公布于众,姜宗福颇感失落。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这次他和他的学生余思慧均被邀请参加世界汉字学会第八届年会,并宣读论文。“甲骨文背后隐藏着一部完整的华夏文明史,我所做的努力,仅仅揭开了华夏文明的冰山一角。”姜宗福期待更多的专家加入其中,使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史得以完整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