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义生
山川崇拜在中华文化的传统中由来已久。《国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徴也。”古人认为山为神灵居住之所,川是通达于山的途径。“国必依山川”说的正是国都大邑依山傍水,以便于君主上通神明,政教天下。这是一种与东方宇宙观一脉相承的文化观念,发展到秦汉间逐渐成为国家礼制,即“五岳祭祀”制度。由此代代延续,终成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心中的“五岳”神话。
中华州郡地大物博,名山大川数不胜数,为何独尊“五岳”?先秦时代,诸侯国君与名山大川关系紧密,此时“五岳四渎”多为诸国地望。秦汉间,“五岳”开始享有一等礼遇,但仍然与其他名山混杂。直至西汉宣帝时期,朝廷依经典制礼,“五岳”独尊于众山。从此,乾坤鼎定,历代遵循。由此可见,从“诸国地望”到“五岳独尊”的地理大变迁,对应的却是中华大一统观念形成的人文大变迁。
南岳,这南起“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的回雁峰,北止“道南正脉”岳麓山的七十二峰,联结起历代多少文人墨客的诗情画意,见证了多少王侯将相的天下兴亡。“五岳”之中,衡山独秀。这里集山川之雄伟,林木之幽深,泉石之清奇,风物之丰美,纳儒释道共存一山,聚历朝风物展当代新貌。
南岳之秀,秀在清幽林泉,秀在天柱峰岚,秀在渺渺云海,更秀在文脉传承。谭长德生于斯,长于斯,并长时期生活工作于斯。可以说,这片南国地望,毓秀山川,就是他的文化信仰、精神归宿。郭熙说:“学画花者,以一株花置深坑中,临其上而瞰之,则花之四面得矣。学画竹者,取一枝竹,因月夜照其影于素壁之上,则竹之真形出矣。学画山水者何以异此?盖身即山川而取之,则山水之意度见矣。”谭长德常年在衡岳泉石、密林、山岚之间行走,正是这种“将身即衡岳”的游观畅神,将此地“春融怡,夏蓊郁,秋疏薄,冬黯淡”的四时之景尽收眼底,将朝暮阴晴、“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山形意态纳于胸中。他说:“相比起衡山的前庭,我更爱它的后山。”后山林岚清迈,山岩苍翠,五里不同景,十里不同天,更显衡岳风采。此书既凝聚了谭长德对故乡的挚爱,也是他作为艺术家的独特观察。他将这些挚爱融入墨中,便成了一幅幅欲秀而苍、古朴雄健的笔意衡岳。
清人黄鉞在《二十四画品》中将“苍润”作为画品一格。事实上,在《现代汉语词典》里可以找出一串与“苍”有关的词,如“苍润、苍劲、苍古、苍翠、苍茫、苍白……”“苍”在中国传统文化观念里,已经作为一种深厚的美学观感,而“苍”之本意为一种深青、深绿、灰白的色彩,与中国画之“墨分五色说”相得益彰。在谭长德的画里,已将南岳之秀化为“乾湿浓淡焦”墨色写就的遒劲苍松、如飞山泉、争奇群峰。
道法衡山,为祖国河山立传。他心中的“天下南岳”,就此成为祖国山川写照的起点和参照,其笔下的桂林山水、武陵风光,皆呈现出一种古朴雄健的画品格调和苍润遒劲的笔墨意趣。我们有理由相信,会有更多的烟霞之侣、山形意态凝结成他的笔墨山川,并以此叙述中华地望里承载的文化精神和人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