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记者 周勇军 姜鸿丽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
毛泽东在《水调歌头·游泳》这首词中自注：“长沙水——民谣：常德德山山有德，长沙沙水水无沙。”
德山有德，源于善卷。善卷生活在远古尧舜时代，善卷让王的故事流传千古，蜚声华夏。三国西晋时期学者、史学家皇甫谧著《高士传》称：“善卷者，古之贤人也。”宋代地理总志《新定九域志·古迹》中说：“（德山）本名枉山，刺史樊子盖以善卷居此，改曰善德山，后人惟号德山。”
影响深远、以德著称的善卷，成为常德学者周友恩潜心研究的对象。历经28年，周友恩展开了一场跨越4300多年、超越历史时空的对话。
结“善”缘
今年62岁的周友恩对历史文化研究颇感兴趣，曾任常德文学杂志《桃花源》杂志社社长。他撰写的论文《郭嵩焘、曾纪泽外交思想之比较》在《湖南教育学院学报》刊发。他研究中共党史人物杜修经，撰写的论文《“八月失败”中杜修经所负责任问题再认识》，在大学学报发表后，被中国人民大学资料复印中心全文转载。
1993年，在常德市政协分组协商讨论中，一位教授抛出“常德德山山有德”的话题，引申善卷对中华道德的影响，建议重视地方文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时,参与协商讨论的政协委员周友恩感觉，善卷这个人物不简单，产生研究善卷的大胆想法。这个想法在省市社科界看来不免有些“狂妄”，有的人给他泼冷水：“如果研究善卷容易，还等你来？”
周友恩不信邪，牛角尖钻到底。当他着手研究时，发现善卷是上古尧舜时代人物，学界把研究上古历史视为畏途。善卷年代久远，记载史料少，佐证少。“当时拿到善卷的资料不过800字，人物似传说，事迹如寓言。”周友恩回忆结缘善卷的经历时，眼中充满敬畏。
善卷其人云遮雾罩，若隐若现。要还原一个真实的善卷，谈何容易？史料不足成为善卷研究的拦路虎。周友恩坚信，流传千古的湖南民谚一定有根据，他抱着“常德德山山有德”不放，从浩如烟海的史料中淘金。
“我想，常德地方志应该有善卷的记载，便来到常德市图书馆，查阅《武陵县志》和《常德府志》，发现里面有大量善卷事迹记载。顺着方志这一思路，我又查阅湖南几十部方志，发现《湖南通志》《长沙府志》《辰州府志》等方志中也记载大量善卷事迹。”说起善卷，周友恩滔滔不绝。
“藕发莲生，必定有根。”周友恩没有就此止步，而是把寻找善卷足迹的范围扩展到全国。
搭载互联网快车，国家图书馆馆藏古籍可以在网上查阅。周友恩一口气查阅国家图书馆馆藏6529部方志，从《湖广总志》《湖广通志》《江南通志》等多省方志，《元和郡县图志》《大明一统志》《皇舆考》《大清一统志》等国家方志中找到善卷踪影。
“这些官方编纂的方志有权威性，100多部国家和区域方志，跨越1000多年，善卷事迹、遗迹相互印证。善卷事迹在湖南最多，主要集中在常德、安化、辰溪、泸溪等地。”周友恩说，这让他研究善卷的信心大增。
觅高士
在追逐4300多年前的上古高士善卷的路上，周友恩青灯作伴，潜心与其对话。刚开始，周友恩查阅历史资料进展缓慢，只能去图书馆现场查阅，费时、费力、费钱。为还原真实的善卷，他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把珍贵的史料一点点搬回来。随着互联网的兴起，他对善卷的研究才步入快车道，但也并非一帆风顺。
2007年，一次电脑故障让周友恩刻骨铭心。当时，他已搜集到20多万字的善卷史料，但因电脑故障不慎删除，14年收集整理的善卷史料、爬梳考辩，付之一“炬”。当时，他夜不安寝，食不下咽，情绪低落，甚至想到放弃。“善卷强大的魔力，吸引着我重整旗鼓，一切从零开始。我又耗费两年多时间，才挽回那份遗失的美好。”周友恩说。
为了全面了解善卷生活的时代背景与历史渊源，他延伸阅读《吕氏春秋》《列子》《慎子》《庄子》《荀子》，从中找到6处善卷言行记载。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出土大量西汉早期竹简，其内容有先秦古籍和古轶事。2011年，他突发奇想，欲在这批竹简中找寻善卷的蛛丝马迹，便跑到银雀山汉墓竹简博物馆，结果大失所望。他找到讲解员，得知竹简已整理成书出版，当即买下《银雀山汉墓竹简（贰）》。“我在几枚竹简中，找到记载尧帝与善卷的对话，果然不虚此行。”周友恩说，那一刻，他喜出望外。
2020年，周友恩从一条史料线索中得知上海师范大学图书馆有孤本——清代改琦的《先贤图谱》，该书中有善卷画像。为了找寻这幅画像，他专程前往上海，却吃了闭门羹。他辗转找到中国伦理学会副会长、上海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周中之。周中之一口答应，却不想暑假图书馆闭馆，直到9月开学才拍到照片。两人虽未谋面，但周中之把照片发给周友恩时，周友恩分明感受到了那份幸福。“我曾经有一张清代任渭长绘制的黑白画像，但这次是善卷彩色画像，这让我如获至宝。”周友恩回忆这一往事,十分兴奋。
28年来，周友恩不畏艰难险阻，四处查阅典籍上万种，拍下历史文字资料图5万多幅、历史图片1.8万幅，出版《德山——上古高士善卷评传》等3部著作。
扬善德
“古人不可攀，往往称善卷。”
善卷身处原始社会末期，是时代交替、圣贤辈出的时代。善卷至善至德，似无瑕璞玉，万古流芳。“舜以天下让卷”，善卷辞而不受，独居枉山，自食其力，布善德、施教化、启民智，睦邻里，德播天下。从史料记载中看，历朝历代极其赞扬善卷之德行，宋真宗为善卷赐号“高蹈”，宋徽宗为善卷赐号“遁世高蹈先生”；董仲舒云：“尧舜德彰而身尊，善卷德积而名显。”
善卷代表着古代道德文化的至高地位，对中国儒释道文化产生重要影响。屈原、李白、刘禹锡等盛赞善卷的诗歌流传至今。几千年间，善卷文化不断传播，善卷之德在更迭变化的社会文明中不断传承弘扬。
在善卷生活的常德，城市之名始于《老子》：“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其义为上行德政，下安本分，谓之常德，与善卷之德一脉相承。至今，在常德鼎城、德山一带，还有以善卷命名的善卷垸、善卷路、善卷中学。善卷先生的民间故事，善卷与白龙潭、善卷命子堵决口的传说仍耳熟能详。
常德市文明办相关负责人介绍，进入新时代，善德成为常德这座全国文明城市的文化基石。常德践行“德”文化，教育市民“常怀善德”，把弘扬善卷之德与城市精神文明建设融合，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2012年，“善卷传说”被列入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近年来，常德市鼎城区连年评选“十佳善德公民”，常德人崇善尚德蔚然成风，道德模范、身边好人、见义勇为等各类典型层出不穷。
“在善卷研究的基础上，如何认识善卷文化与湖湘文化、中华文化精神的内涵关联，善卷之德的传承是否经历阶段变化，新时代如何更好弘扬善卷文化、中华道德文化，这是当代学人仍需思考的问题。”湖南师范大学教授周秋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