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三定

　　马笑泉的短篇小说集《回身集》，收入了作者近年来在全国重要文学刊物发表并引起较大反响的8个短篇小说，所写的题材和情节，或是武术中的秘笈、绝技，或是武术界的内部江湖、世态等，所写都是其他文学作品中很少涉及的、十分奇异的社会现象、社会生活侧面，但我们读后仔细体味、咀嚼，又觉得全部是现实世俗生活的真实反映，是夸张地、但又是更深入地表现了现实世俗生活的常情常理。

　　《回身集》首先是在奇异的场景、奇异的情节中表现出现实世俗生活的常情常理。《直拳》一篇，写练了五年武术的张华在街上见义勇为，却被正在调戏妇女的小流氓宋哥两“直拳”打得趴在地上。原来这五年张华都在跟着师父练套路，师父说练好套路后再练对接，练好对接后再练实战，所以张华此时完全没有实战的本事。与张华在同一个师父门下习武的秦猛听说后，背着师傅偷偷练实战，终于打败宋哥，替张华报了仇。在这个“奇异”的情节中，师父和秦猛都存在于真实的生活中，都有各自的道理。

　　《轻功考》一篇，一方面，写中华武术史上颇富传奇色彩的轻功，写到了唐传奇、清代纪晓岚关于轻功的描写，写到了关于民国时期武术名家燕子李三、杜心五的轻功传说，将历史的真实性和传说的“奇异”性融为一体；另一方面，写“轻功研习会”里众人对轻功的“考”（考察、考证）。一直至作品结尾，轻功是否存在，还在没有定论的探索中。关于神奇的轻功，在传说中热热闹闹，但在现实中则几乎未见。类似轻功这样的社会现象也并非孤立的存在，作品能引起我们种种联想。

　　其次，《回身集》在奇异人物的刻画中表现出现实世俗生活的常情常理。《回身掌》一篇，写师父带着大师兄外出时，命二师兄主持本门事务，三师兄从旁协助。此后，二师兄约束本门弟子，场面上的事情一概不参与，三师兄不满，与二师兄数次争执，终于有一次，“二师兄勃然作色，猛然一个回身掌，把自己从窗户中打了出去。”此后，三师兄外出到五台山苦练功夫十年，回来找二师兄约架雪耻。大师兄回来后，耐心细致地说服了三师兄：“你们不在拳上争输赢，那就比比谁把本门功夫传得广，传得远。”三个师兄弟都是血肉生动的人物。

　　《阴手》一篇，写农村贫穷青年张孝良在自己的美貌妻子钱三姑被豪绅恶霸陈德荣强占后，坚决抗争不放弃，最后到大东山花了三十年练成了一种阴森恐怖的武功“阴手”，已具备盖世武功的张孝良本可以复仇成功，却不料倒在了陈德荣密集的枪声之下。作品关于“阴手”的描述、关于张孝良练功过程的描述、关于张孝良行为和举止的描述都有“奇异”的色彩，但张孝良身上的韧性、执着、毅力，又是直至今天我们身上仍然特别宝贵的东西。

　　再次，《回身集》在写作手法上也有许多创新和奇异之处。作品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悬念，给人无限想象的空间。《赶尸三人组》一篇，结尾处写道：“他正好在尸体头部停住，矮下身去，左手还是捏着诀，右手在尸体天灵盖上猛拍一掌，以全部的力量大喝一声：‘起！’”作品写到此处戛然而止，那么尸体最后起来了没有呢？因为“尸体能被赶着行走”只是一个传说，无法实证，所以作者很聪明地把这留给了读者自己去想象。

　　作品中的比喻新奇独特。《直拳》中写秦猛和莫小宝一次等待宋哥的出现，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作品写道：“时间过得更慢了，仿佛是从拧紧的水龙头一滴滴挤出来的。”这样独创的比喻让人过目难忘。

　　间接描写手法的运用也很出色。《阴手》中描写刚出场、正在做佃户的张孝良：“他所做的唯一与生存无关的事，大概就是喜欢把树叶含在嘴中，吹出各种令人感到愉快的小调，连林子里的黄鹂听到了，也要因惭愧而闭上嘴巴。”作者没有直接写小调本身，而是采用写小调所带来的神奇效果这种间接描写的方式。

　　（《回身集》  马笑泉 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