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朋友相聚，聊起看瀑布的感受，我问大家一个问题：瀑布为什么壮观？有人说：由于地势高；有人说：由于水流大；最后一个说：因为它没有退路。所有听的人齐齐鼓掌，觉得这个回答既有诗意又有深度。

　　如果有平坦的溪道或河道可走，溪流肯定会选择更轻松、更舒适的生活方式，因为缺少退路，只能在悬崖上倾泻而下，它也就无意中成就了自己的壮观。

　　人生的“壮观”同样是在无退路的情况下逼出来的。1937年下半年，日本飞机对中国腹地猛轰滥炸，全国抗战面临极其危险的局面，国民政府决定将内地大量的人员、物质西迁战时首都重庆，以作长久抗战准备。那时，中国的铁路、公路、航空都不怎么发达，运力极其有限，许多地方还被日军侵占，更是加剧了这种困难，不得已，所运人员、物质只能由宜昌逆长江而上进入四川。在民族危机的关键时刻，其时著名的民营航运公司民生公司的总经理卢作孚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他亲自到宜昌第一线指挥运输。 

　　此时日寇大军压境，逼近武汉，离长江的枯水期也只有40天时间，不抓紧抢运，后果不堪设想。川江航道暗礁极多，江流汹涌，必须白天航行，为了争取时间，改为夜间装卸。凡是次日需要运走的物质，当晚就装好船。入夜，轮、驳、岸各处灯光辉映江水，装卸的号子声、起重机的轰鸣声、汽笛声响起一片。日本的飞机在天上扔炸弹，炸完，还要嚣张地俯冲下来看看有没有炸沉。卢作孚竭尽所能动员民生公司全体职工参与这次大航运，他一方面大力宣传抗战是正义事业，为之牺牲无限光荣；另一方面关心职工生活，节省其他开支给大家加薪水，以鼓舞士气。他调集22艘轮船、850多条木船参与抢运。在这40天中，卢作孚的民生公司付出了惨重的代价，16艘轮船被炸毁，116名船员遇难。

　　然而，这次不考虑退路的抢运为民族抗战作出的贡献却是值得大书特书的。直到宜昌沦陷，民生公司共运送军队、伤员、难民150多万人，货物100多万吨，其中包括两万吨的空军器材、广东炮厂的物质等，创造了世界航运史上的奇迹。没有卢作孚主持的这次战略抢运，中国后来的抗战一定会艰难许多。

　　人本质上是追求幸福、舒适的，一般性的工作也好，重大决断也罢，有退路总是使人愉快。不过，生活却时常告诉我们：有时，没有退路，反而可以使人获得卓越的成就，让我们的生命闪耀出平时难以见到的亮光。

　　干一件事，最可贵的是坚持。人有许多选择的时候，往往习惯于这里试试、那里弄弄，看似充满开拓进取之心，其实处处都是浅尝辄止。一旦只剩下一条路，没了后退的可能，你的目光就会凝于一处，你的脑子里就只会有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念头，最后往往将原本不可想象的事情做成了。

　　人的智慧也是个变数。有的人一辈子不喜欢动脑子，智慧处于被人为封存的状况；有的人一生将自己的智慧开发到了极致，使我们惊叹人原来可以如此聪明。人什么时候可以脑洞大开？一定是没有退路的时候。没有退路，唯一的生机就是把那条明显有些艰难的路走通，你就会将自己的潜都能用上，就会培养原本不具备的能力，无意中，平庸的溪流变成了壮观的“瀑布”。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句老话，也是被历史与现实中无数事实证明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