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敏

　　冬至一过，小寒又要来了。刘莉华约了一帮子人，奔往双峰县的一个大山深处。她说山上又要冷了，那些留守的孩子们需要温暖。但她送的却不是衣被之类，而是书。

　　很简单，她想到的是精神温暖，让那些孩子们在即将到来的寒假的小屋子里，一边在火旁取暖身子，一边在书本里温润心灵。她还带上了一群城里的男孩女孩，去和山里的孩子手拉手。

　　刘莉华是隆回人，在娄底做经营。早些年的有一天，一位好友去涟源乡下驻点扶贫，她就约了几个知己相送。进了村，在围拢来的好几个孩子里，刘莉华一眼看到，有一个女孩脚上穿的是两只不一样的鞋。走着走着，又碰到一个老奶奶，男人去世早，两个儿子，小的先天残疾缺个手掌，大的讨了个贵州老婆，生了两个崽后不幸去世，那老婆不甘贫穷走了，留下两个小孩与奶奶和残疾叔叔过日子。那时还只有两间东倒西歪的土砖房，后来政府拨了扶贫款，才建起新房。这山上土瘦，成年的男人女人自然都外出打工，女人打着打着就嫁走了，男人呢，一般都是送个崽回来给父母带。这山上不长庄稼长崽崽，整个儿一个老人村小孩村。

　　刘莉华回来后做起志愿者，也组织志愿者，三三两两常常集中了一些油啊米啊衣服啊小红包啊，上山去献爱心。送着送着村里人不欢迎了，一两年后，那个残疾叔叔都拒收红包，他说：“不好意思，扶贫干部帮我们把屋子搞得这么好，我一个残疾人现在都可以莳弄果园，要讨老婆了。两个侄子读书也不错，就是看不到他们父母，常发呆。”  

　　刘莉华收回了红包，是啊，这样的村落虽然偏僻而贫瘠，扶贫攻坚后，也有“新农村”的气象了。但物质的贫穷已渐渐远去，另一种贫穷，却随着农村的人口结构变化显现出来，这就是精神的缺失，爱与亲情的淡漠。尤其是留守儿童，最需要给予的是心灵上的快乐，是人生的翅膀。他们可能不缺钱，衣服也不单薄，缺的是脸上的笑容，是心里的太阳，是这山坡上父亲母亲的身影。

　　变招！刘莉华开始组织帮扶进校园活动，这座山上的孩子都在山下的小学读书，每天来回二十几里。她通过长沙一个快乐公益志愿者组织，给这个学校的学生和幼儿园孩子，每人做了一套校服，这是培养他们的集体荣誉感。还请市花鼓剧团做了一场演出，同时还选了一些孩子做重点的经济帮扶。这么多人去村里的吃啊什么的，都是刘莉华掏腰包。她说：“我做经营有点小积累，崽女也成家立业了，他们走他们的路，我现在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吧。”

　　不知道这刘莉华到底什么身份，说白了她没有身份，就是个女人。这个女人闲逛娄底城里的珠山公园时，发现了一块“国之贤母”的墓碑。一打听，这里安葬的是共和国开国少将姜齐贤的母亲刘老孺人，这四个字，是姜母刘氏1938年在延安70寿诞时，毛泽东与林伯渠合书的题词。刘莉华由此想起母亲与儿女、家庭、社会的关系，以至母亲与国家的关系，也想起自己一生的酸甜苦辣。她本来有一个完整的家，后来发现丈夫滑入歧途，用尽招数甚至斩断自己一个手指都没能拯救他，为了孩子免受其害只得分手。眼前的“国之贤母”让她亲近了娄底，她要好好地读一读这传承的光辉。于是发起成立“读书会”，又筹建“贤母文化研究会”。后来在那贫困山头的所见所闻，让她的心更加明晰和坚定起来。母亲的一行一言也许就是孩子将来的所作所为，面对这些远离母爱的孩子，她想去营造一种母性的呵护。   

　　那山上也有一位母亲感动过她，是位川妹子，打工时和这边的小伙结了婚，生了小孩后回到夫家，见老娘体弱多病，就不再外出，以其心灵手巧为一老一少遮风挡雨。她看到刘莉华们常常跑上山来帮助留守儿童，就说，你帮我们教孩子，我就给你做布鞋。一连就做了五双。孩子们需要这样的母亲，母亲们奶奶们却总有疏忽，很多还沉浸于牌桌。刘莉华说：“我也在做‘传销’，我用自己的行动去改变身边一个人，让她再去改变身边一个人。十个人有七个打牌，那三个不打就会被笑话；十个人里有七个人读书，那三个再打牌也成为笑话。”女人啊，对孩子，对家庭，有时就是一个核。

　　这条心灵之路，使得刘莉华在对山村的物质帮贫之后，开始精神上的文化引领，以“读书会”和“贤母文化”的名义，组织志愿者去讲课，讲母育文化，讲大学故事，讲打工父母。还带着城里的孩子去和乡下孩子互动，给优胜者发奖品。她把那些布鞋也做了奖品，发这个奖品就讲这个母亲的故事。孩子们获得奖品没有自卑只有自豪。这既帮了乡里孩子，也帮了城里娃。让两个天地里的孩子产生文化共融。

　　刘莉华从留意贫困山村的温暖开始，从“贤母文化”的追求里由送物质到送精神，我不知道她的这份爱能走多远。她说：“这份爱是集体的火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点火者，去尽可能多地烧毁一些荒芜，多生长一些文化和文明。这次报名去乡下送书的志愿者很多，我们，都是送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