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助全
逆水而上。水有水的方向,水速与船行的力量碰撞,劈波斩浪,水花飞溅。层波叠浪冲刷着河滩岸堤,也宛如拍打着我的心岸,胸襟随之宽阔起来。
这次一帮作家们的沅江采风,其目的是挖掘湘西州的泸溪作为禁捕退捕重点县“保护母亲河·共护一江青水”的治理成果。生态环境的好坏,河流最有话语权。河流是一部贯穿自然生态、人文环境、社会伦理的社会发展史、文明史。
河流是大地的“血脉”、生命之源。历史之父希罗多德有一句世界名言:“埃及是尼罗河的赠礼。”无疑守护泸溪的沅江就是大自然馈赠的风水,它至美至柔,泽被万物。它起源于贵州省云雾山鸡冠岭,到了泸溪县渐成气候。宽阔浩荡的河面与翠绿绵延的群山一道,尽情地拥抱着面积广大的湿地和丰富的生物资源。
我们的轮船从泸溪县纪念屈原涉江楼的景点启航,朝古镇浦市前行。
两岸景致肆意铺开。右岸河堤上,有一条闪亮的红色栈道,延伸约20公里,沿河的车道树木荫翳。左岸高山如刀削,垂空而下,陡峭的山崖草木覆盖,峰顶的高塔直指日月,水杉、青草,以及三三两两的雪白、橙红、粉蓝野花散在崖壁上生长。这是沈从文笔下的箱子岩、盛满传奇的箱子岩。
屈原想必也注视过这里吧。船驶过铁山大桥,进入一片开阔地——屈望村。三闾大夫屈原被放逐时,驻足于此数日。“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他在沅水边徘徊吟诵。
再往前,辛女峰扑面而来。奇峰高耸, 石壁峭削,深涧万丈,怪石岩洞,高处雾气弥漫,若隐若现。这竟是金庸的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中,主人公郭靖、黄蓉大战铁掌帮,躲避山火,闯入山洞,夺得《武穆遗书》的地方。
被掀起的浪花随着波涛远去。阳光穿透时光的缝隙,两岸岩壁倒映在浩瀚的长河里,随水流浮沉。水中,荡漾着多少人生命的影子。有的成为滚滚红尘中的一道划痕;有的随河去了远方,续写了更多的故事。沅江,湘西的血脉,流淌着历史与传奇。
前些年,依水而生的沅江族人们,没有照顾好这条包容的母亲河。乱砍滥伐,滥捕滥杀,河床被挖得千疮百孔,河水浑浊不堪,不见鱼群。
箱子岩与县城对峙相望,嵌在“十里画廊”间。好些年前泸溪县城搞景点亮化工程、布置灯光秀,砍去了河流沿岸的树木,吸引了一些游客的眼光,鸟儿也散去了。后来,一场洪水袭来,灯光再也亮不起来,倒是多了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人们及时醒悟,打响了整治河道的第一枪:整治河道生态,严禁采砂,禁捕退捕,实行“河长制”。而后,沿河休耕、封山,防止水土流失。
现在,鸟儿们不计前嫌地回来了。白鸳、黑鹳、游隼、灰鹤、白琵鹭、绿翅鸭等不时可见。它们或在空中高低盘旋,或落进山林草木中,鸟鸣啾啾,委婉动听。
沿途有几艘停泊在河湾处的废弃挖沙船,许多苍鹭落在船上。直到水浪逼近,它们展开羽翼,双腿一点,向深蓝水域处飞去。
水域一片宁静。过去的一些挑水埠、洗衣埠、蓬蓬船,也不见踪影。曾以为木房瓦屋、渔家灯火、槌棒声声,是诗意的田园生活,现在看来,那是一种忧伤、贫瘠的凄美。如今,一栋栋依山傍水的新颖洋房、宽阔的道路、整齐的稻田和果园取而代之,新兴的乡村图景更加靓丽。
蓦然,数行白鹭从船头掠空而过,以为会碰撞它,却是虚惊一场。它们飞到岸边水草里去觅食,船慢慢地靠近,只见它们扑腾争抢食物,一只白鹭抢到比它头还大的鱼叼在嘴里,同伙一起追逐,它仰喙吞噬,当仁不让。不远处,三四个垂钓者,在草丛深处说笑,见了我们大声招呼,鱼多得很啊!
船行途间,一条10余斤的大鱼,忽然跃入船中,惹得众人一阵惊呼。在沅江上捕了30多年鱼的唐世美早已从“捕鱼人”变为“护鱼员”,他对鱼虾的习性摸得透。他说,这条鱼可能是受到了惊吓,也可能是有大鱼在追逐它。现在,自然生态环境越来越好,鱼的繁殖力强生长迅速快,这种“奇事”也很平常。
沅江,孕育了距今7000多年的高庙文化,淌出了清亮的辰河高腔,汇集着各种文化大观。它在风声、水声、鸟声中,从容不迫地流动着,用它的美好,有力地证明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一条河流,始终是一面时代的镜子,在真切地记录着、诉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