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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22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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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心处不必在远
——谈谈《我读齐白石》一书

  郑从彦

  大家都在读齐白石,读齐白石的画笔,感受妙趣横生;读齐白石的画跋,参悟文字奥妙;读齐白石的篆刻,欣赏红白之趣,无人不企求在这位大师身上,能一窥绘画的堂奥。

  新中国第一代美术工作者、动画短片《三个和尚》的创作者韩羽先生也是齐白石的忠实粉丝。作为一位“九〇后”,虽年事已高,却对艺术永葆初心。韩老从齐白石画作本身切入,由画理推及文思,由艺术观照人生,“玩之不觉为倦”。

  艺术的根本在有意味,而创造一件艺术精品的秘诀,在于寻得生命经验和文化经验。白石老人的画作,恰是将两者完美结合并用艺术的形式进行呈现。白石老人画柴筢(搂柴拾草之农具),表面看来最是简单,最容易画,实则却最难入画。在“难”与“易”的博弈中,白石老人化险为夷,让俗物登上了大雅之堂。

  在韩羽看来,白石老人是“简”“繁”转换的高手:“白石老人画柴筢,允称涉险而又能化险。柴筢就器物讲,应说‘简单’;从绘画讲,又应说实不‘简单’。看那弹性的筢柄,硬挺的筢齿,不同部位的不同质感,在显示出画中柴筢的‘简单’中的‘复杂’。表明了白石老人不仅面对复杂的事物能从‘繁’中看出‘简’来,删繁就简;而且又能从‘简’中看出‘繁’来,因为任何事物,简单中都蕴含着复杂。”除却时空的差异,两位老人在艺术上完成了对话和共鸣。艺术的魅力,生命的活力,文化的动力,妙不可言。

  人言作画贵在画龙点睛,读画的重点也恰在轻轻一“点”,一击而中。观《小鱼都来》,韩老认为没有钓钩的钓竿颇堪玩味。在人看来,钓鱼之乐,在闲情逸致,在消烦解闷;可在鱼看来,那是充满杀机,是大祸临头。“没有了钓钩,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在齐老的画里,韩老看到了人鱼和谐,其乐融融。赏《牧牛图》,韩老指点小友细看缰绳。“那缰绳是弯曲着哩,还是直着哩?”小友顿悟:这拽直了的缰绳,就是那个“急”字的形象化,牧童急着往家里走,因为他知道祖母和母亲在惦记着他。在韩老心里,白石老人手上握的定是一支神笔,其在直白和含蓄间游走,既让画作一目了然,又令观者玩味不尽。韩老慨叹齐白石的画有如白居易的诗,“用常得奇”,看似稀松平常,其实内有乾坤。

  中国画,文画互动,画之趣常与文之巧妙,桴鼓相应。提到齐白石的讽喻人世丑恶的画作,总绕不开《不倒翁》与《他日相呼》。在韩老看来,《不倒翁》是“以丑对丑”,画中的形象是小丑,诗文“通身何处有心肝”则将那小丑剥皮抽骨,使之愈见其丑;而《他日相呼》是“以美对丑”,宠物干丑事——偷吃,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之憾。白石老人加了四字“他日相呼”,不禁让人深思“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寥寥几笔,可数之字,小中见大,直击人心。

  韩羽先生读齐白石画作后作50篇文。一画一文,文画相生,文画之后,哲思满满。常言道,熟能生巧。可韩羽却曰:“‘生’也能生巧。”因为“齐白石作画,不囿于成法,不落方隅,总是能出新招儿,给人以意外、以陌生新奇之感,质以传真,吞吐有神”。这样的思辨,也恰应了郑板桥的论画名言——“画到生时是熟时”。

  韩老深信在艺术上最美妙的审美经验,常常是由不同感官的相互暗示来完成的。于是在书写读画的文字时,也应向作画看齐,讲求“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这一点,在作者取题中就可见一斑。如《峰无语而壑有声》,是从“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一句中简化得之。峰指山峰,壑即山沟,看似“无语”,实则“有声”,用以暗指齐白石的《白菜冬笋》一画的跋语:“曾文正公云:鸡鸭汤煮萝卜白菜,远胜满汉筵席二十四味。余谓文正公此语犹有富贵气,不若冬笋炒白菜,不借他味,满汉筵席真不如也”,是言在此而意在彼。哲学和绘画,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一个是抽象思维,一个是视觉观赏。但是,齐白石的绘画作品中富含哲理,而这也助了韩羽一臂之力,让其悟得齐白石绘画艺术的真谛。

  韩羽以为,作画有三要:直观感觉,悟对通神,表述。白石老人俱达之。吾琢磨,韩羽读白石之画似也有三趣:行文有童趣,虽如小孩子说话,笔墨却触及要害;文思如泉涌,浑然天成是天趣;为人坦荡率真,实在有趣有趣。

  (《我读齐白石》 韩羽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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