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记者 刘瀚潞
老后是什么样子的?
满头华发,矮矮墩墩,戴着圆帽,拄着竹杖,背着挎包,扛着相机。
时而,他在山野草丛中探索,一副屏息捕捉镜头的认真神情;时而,他在绝壁岩石上肆意攀爬,一副偏向虎山行的无畏姿态;时而,他在地上潇洒倒立,一副矫健自在的模样。
老后,一位78岁的老人,岁月的风霜染白了他的头发,但丝毫未改他璞玉般的真纯。朋友们想起这个飘然远去的老顽童,都会慨叹:像老后这样,才是真正的艺术人生。
爬上去,饱览别样的风景
老后似乎总是在往上攀爬。他爬上田埂、柴堆,爬上无人踩踏的险处,爬上绝壁岩石,爬上又高又窄的惜字塔,爬上粗壮的大树。
老后的镜头之中,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在往上爬。《石头山寨花瑶女》中,雨水沾湿了青苔丛生的巨石,两个衣着艳丽的花瑶女子手扶竹梯,缓缓向巨石的高处爬去。《农家卫士》中,一只大黄狗帅气飒爽,四肢端端正正地坐在石板路上,两眼注视遥远的前方。《花瑶山寨欢乐的夜晚》中,热烈的篝火堆旁,瑶山人手舞足蹈的身影拉得好长,欢声笑语几欲溢出。生命的饱满力量,在老后的照片中喷薄而出。
然而,老后是从低处生长出来的。
“一棵无名的贱草,饱尝苦涩、艰辛,久历冷漠、风霜,却饱吸天地之灵气,年月长了,便倔犟地演绎成了一株枝繁叶茂的苍劲老树。”这是老后75岁时的慨叹。
很小的时候,老后就没有了父母,与祖父母相依为命,生活十分艰苦。为了维持生计,上山砍柴、帮人干苦力,成为年幼的他谋生的基本手段。有时上山砍柴,天黑了,他没来得及下山,就随便找点树枝铺在草地上,盖点树叶席地而睡。修皮鞋、剪头发、做木工……为了对抗生活中的苦难,老后还拼命学了各种手艺。
尽管生活依旧困苦,但老后始终寻找着生活中的光芒。解放后,老后上了学,在学校接触到了各种文体活动。五彩缤纷的美术、优美婉转的音乐、光影变幻的摄影、活力四射的体育,各项文体活动都深深吸引着老后去探索。对于摄影和音乐,老后近乎于痴迷。
1978年后,与瑶山结下情缘的老后,更是看见了自己一生都眷恋的风景。那些无人走过的路,无人敢上的地方,老后毫不犹豫地爬上去,寻找不同的角度,饱览别样的风光。“从那偏远的山寨小镇六都,蹒跚地来到桃花坪,再一路悄然走过冬瓜桥、走往长沙府、走向北京城、走进联合国”,老后不断往上攀爬着、享受着,与老伴朱春英,携手徜徉在艺术的殿堂。
倒立起,回归孩童时的天真
老后不太像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他如一个天真的顽童,与所有年龄的人做朋友,分享他的快乐。
“后老师充满了活力”,滩头年画传承人尹冬香回忆,有一次,老后带着电视台的纪录片摄制组到滩头年画福美祥作坊取景拍摄,拍摄时间很长,任务很重,“后老师做好多怪动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欢乐的气氛让拍摄的辛苦舒缓不少。
“他一脸微笑,像孩子一样单纯,没有一点专家的架子”,吉首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田茂军教授回忆,2018年,吉首大学邀请老后来讲授乡土文化的课程。“讲到花瑶婚俗的时候,他手舞足蹈,模仿‘打泥巴’‘打滔’等粗狂有趣的婚庆仪式,学生们都笑作一团”。
“上到百岁老人,下到3岁小孩,都跟他玩得到一起。”老后的爱人朱春英说。“他很善良,给我们讲故事,带我们溜铁环。”隆回县虎形山瑶族乡草原学校7岁的学生谭禾一诺说。“他太鲜活了,历经沧桑,历经磨难,却又非常阳光。”雪峰山文化研究会会长陈黎明说。
翻阅老后朋友圈中的相册,总是被一股子天真烂漫之气感染。他在瑶山的木屋前,用两方木凳支起皮筋,快乐地跳动,自嘲是“八十乡佬跳绳嗨”。他在乡里端起一只破旧的瓷碗,把一块比脑袋还大的“香喷喷的柴火锅巴”塞进嘴里,直呼“真过瘾”!他常说“老后”就是“老猴”,还爬上林中细长的树梢头,说自己“生就一副野人样,每到山乡便是猴”。他把探访民俗文化的艰难道路,都化作充满童趣的勇敢探险。
老后尤其喜欢倒立,他陪电影明星廖京生一起访崀山,在巨石前表演倒立,眼神里满是得意。他拜访梅山法师与老同学偶遇,相约爬上一千多米的丫髻山,愉快地倒立。老后倒立着,把年龄也倒立过来。他没有古稀之年的老态,只有孩提般的天真;他“像个疯疯癫癫的白毛佬佬,天马行空,来无影,去无踪”;他“踏破晨露、迎着朝霞,去高高的山上看大海、谒太阳,去云游环宇、去探寻心中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