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主角
苏高宇,1966年出生于湘西吉首,中国当代颇有影响的中青年大写意花鸟画家、文艺评论家、作家。2006年被《中国画市场白皮书·中国画市场年度研究报告》评选为“中国画最受尊敬的100名当代画家”之一。2010年获选文化部年度人物。2012年获新华网“年度最受藏界关注奖”。名录入编国家民委《土家族简史》(该书只介绍土家族代表性画家两位,即黄永玉和苏高宇)。画余写作,散文专题刊登于《花城》《美文》《散文选刊》《芙蓉》等文学期刊。出版有散文集《恍惚》。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记者 刘瀚潞
通讯员 王佩莹 江子仪
夜幕之下,盛夏的长沙,暑气渐渐散去。
著名旅京湘籍画家苏高宇从北京而来,携带着一罐装满家乡味道的湘西黄金茶,与朋友灯下叙旧。一杯一盏,水雾氤氲,乡音阵阵,往事浮沉,朦胧了一颗游子的心。
5岁时开始涂鸦,13岁给名家寄信学画,20岁随著名画家杨石朗学习山水画,33岁到北京向著名花鸟画家郭石夫学画。如今,苏高宇已成长为当代颇有影响的青年大写意花鸟画家、文艺评论家。但故乡,有如一根缠缠绵绵的线,在漫漫的艺术之旅中始终牵引着他。
7月20日,湘江周刊对话画家苏高宇,一起聊聊家乡与艺术的故事。
怀揣着童心,从生活里发现新意
湘江周刊:您是如何与艺术结缘的?为什么会专攻写意花鸟?画画的灵感来自于哪里?
苏高宇:我1966年出生,1968年随父母到农村。1979年离开农村后,对绘画产生了强烈的学习欲望,求知若渴。于是开始向祖国四面八方的没有见过面的名家们寄去作品和信件,渴望得到指点。有一次,机缘巧合下,我在《文萃报》上看到桃源在举办陶渊明诞辰庆典,邀请了全国很多名家到场。于是我向学校请假,坐了8个多小时的汽车来到桃源。当时,遇见了杨石朗先生,我们就开始了长达三年的书信往来。因为他的悉心指导,我受益匪浅。
早些时候,我跟杨石朗先生学画山水,但山水画需要很多种工序,非常严谨和复杂。后来,我选择了写意花鸟画,画起来痛快淋漓,一挥而就,这和我的性格非常契合。
我画画的灵感来源于此时此刻的感触。生活中每天都有新的感触,所以画画时自然会有新的灵感。这种新不局限于题材的新,而是情绪的新。也正因此,我向来主张绘画不要过于在题材上求新求奇,过于追求感官上的新意。真正的新是精神层面上的,从看似寻常的题材里面找到自己的独特感受。
好的画家一定要有童心、童真,这种童真一方面是与生俱来的,另外一方面也是理性地不要让自己变得市侩和世俗。要尽量把心态放平,让自己过得平实、真实。画家必须去修炼自己,要带着一双孩子的眼光来看待世界的一草一木,否则看到的可能永远都是大脑过滤后,依据世俗价值观进行评判的东西,那样的花花草草已经丧失了自然的天序。
中国画是一项长跑运动,讲究水到渠成
湘江周刊:您怎么理解中国画?如何才能画出好的中国画呢?
苏高宇:中国画从表面来看可能会流于形式,关注其中令人愉悦耳目的东西。实际上从深层次来说,中国画最后看的是一个画家作品的格调。格调从哪儿来?不是这个画本身画出来的样子。同样画竹子,不同的画家画出来是不一样的。他们内在的心性修养、眼光、审美角度不一样,所以下笔的气息就不一样。这种气息就是格调,就是书卷气,恰恰是决定一个画家高度的核心评判标准。
艺术是非常文雅的行为,但实际上像武术一样。所有人练拳的时候,刚开始练的是基本功,基本功可以通过时间积累。到一定高度时,就需要靠举一反三来变化,而这种变化就靠内心的综合修养。绘画也是如此。
我每次画画,都会说是“练笔”,为何不说创作呢?因为我始终觉得我还做得不够好。每画一张画,都带着我现有的认知和思考,都是一种尝试性的、训练性的行为。中国画是一项长跑运动,它需要作者具有很沉稳淡薄的心性,要沉得住气,逐渐深化自己。它是一种渐变的过程,而不是速变。
真正的中国画要做到大成,一定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形成的。像齐白石、吴昌硕、黄宾虹这些近百年的大师,都是在80岁之后才逐渐显露真容。如今,在画界,有些人只看重表面的东西,看重物质化以及生活的市井。这是对艺术一种不严谨不负责的态度。
中国画是没有止境的。现在回看我从前的画,尽管当时是认真画了,但现在还是觉得遗憾。因为当时的眼光、所感知和认知的东西很有限。画中国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它让人感觉非常深邃和陌生,然后沿着这个黑暗的隧道一直往前走,才能逐渐看到一些亮光,最后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画余而文,相得益彰
湘江周刊:多年来,您在勤耕砚田的同时,也孜孜于文字,既是一个画家、书法家,也是一名评论家、作家。您是如何看待这几者之间的关系的?画画与写作,如何兼顾?
苏高宇:在广泛的艺术领域里,对于中国画,我个人一直存有一种偏爱。这种偏爱,是缘于中国画自身的文化魅力。传统的中国画,是一种综合性的艺术,它需要画家具备多方面的修养才能达到相应的境界。所以,在画技之外,一个优秀的中国画家还需要掌握一定的书法基础,文学、诗词的修养尤其重要。
如果说,书法有助于一个中国画画家将线条提升到骨法用笔的高度,那么,诗文的底子就直接影响到你作品的意境和格调。一件作品的雅俗,完全取决于画家在诗文方面的修养。正因为如此,中国画自文同、苏东坡之后,在近千年的绘画长河中,杰出的画家,无一例外不是杰出的文人,集诗文书法于一身者。
当我们在欣赏一件优秀的中国画作品时,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造型,是色彩,也不仅仅是构图,是笔墨,而是一个画家的完整的精神世界。并且,我们还可以透过他的这一扇精神的窗口,窥见他所身处的时代的审美与风尚。这便是中国画的魅力所在。
多年来,在作画之余,写文章已成为自己艺术生活的常态。在这种常态中,我既能感受到文字给予心灵的一份幽秘的滋养,使心沉静而安详,同时也让我的画笔变得更加深透和拙重。画余而文,可谓相得益彰。
家乡就像温暖的背心,让游子不忘初衷
湘江周刊:您是从湘西走出去的画家,家乡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您笔下的家乡是什么样的?
苏高宇:任何人都有一种天然的家乡情结,这种情结就像一个人穿着一件温暖的背心。它不是穿给别人看的,是温暖自己的。我从1999年到北京画院进修学习到现在,每年少则两三次、多则六七次地回家乡。家乡的环境、物象,甚至一些小物件,都会勾起我的记忆,好像回到了天真无邪的童年。这些细微的感受,会直接填满胸膛,让我觉得非常温馨。
家乡是什么味道?很久以前,我坐从北京西到怀化的绿皮火车回家。每次一上火车,我就会闻到一股家乡的味儿,那是家乡的腊肉混合着酸菜的味道。一瞬间就会觉得,家乡近了。湘西人爱吃鸭子,我也自学去做“啤酒鸭”,用另一种方式解读乡情,回念家乡这与生俱来的味道。
我经常回家乡,所画的题材也离不开家乡。我曾作画《珍馐百味莫过于此》,配文《枞菌》。枞菌是以湘西为盛产地的一种山珍野味。不管离开家乡多少年,关于家乡的记忆味道是难以忘怀的。将这种味道反馈到艺术实践中,以此来滋养自己的笔,能使自己的画作更深沉、浓郁、富有深情。
我在画上经常用方闲章,上面刻的是“南去北来何事”,借此来时刻提醒自己:我背井离乡,由南而北千里迢迢来到北京,是为了学习和提升自己。等到了成熟的时候,再回馈家乡、报效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