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测海

　　水

　　三湘四水，汨罗江不在列，四水之外，卓尔不群。一泓清流，穿山透地，入八百里洞庭。一江两岸，百里稻菽，百里酒香。此岸彼岸，这边汨罗，那边平江。一江润泽，县名一字带水。地自丰饶有情，人自智勇有义。水流千载，精英荟萃。先有屈子，后有任弼时、彭德怀、白杨、杨沫……过新市镇，驻足汨罗江老码头，古镇气象，往昔的荣耀连接今日的繁华。平江籍作家彭东明讲，此处是平江商贸水道的必经之地。若涨水，洞庭湖水倒灌，江与湖平，是谓平江。

　　新市古镇，是康濯、杨沫出生地。不见两位先生的旧居，但记得他们用江水写成篇章。但记《青春之歌》里所载诗句：五月的鲜花开遍原野，鲜花染红志士的热血……时正五月，我们一行，来谒拜汨罗江水。汨罗水，蓝墨水的上游，我湖湘文脉的源头。

　　土

　　汨罗，洞庭湖平原的一方沃土。这一方土养人，养文气。这里盛产大米，也盛产好小说、好诗、好文。这里举办国际诗歌节，其盛况可比龙舟赛。这里有人物造型的故事会，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这里有农民剧作家甘征文。当代著名作家、学者韩少功常在这个地方山居。

　　这一方土的内核是一种石头，叫麻石，花岗岩种。这麻石远近闻名，造屋、铺路、砌桥、刻碑，用在哪里都靠得住，经久不朽。就是碎石，也是优质的铺路石。

　　麻石街，千百年还是那样子，粗糙的本相。青石板街，才会被磨光，才会拆换。这里的麻石桥，麻石河堤，一当造就，便万古千秋，一种恒久的品质。

　　汨罗土好米好，人慧文佳。麻石坚强，岁月品质。

　　火

　　汨罗有长乐，长乐有好酒，糯米甜酒。

　　艾青有诗：水一样的品质，火一样的性格。

　　酒，饮如烈火。

　　好酒不怕巷子深，长乐古镇的甜酒手工坊，深藏一古巷之内。内有古井一口，取古井水制糯米甜酒，此唯一。米是汨罗本地产的上等糯米，独家酒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工匠，与同路何立伟同年。他制作甜酒，除了古井水，优质糯米，秘制酒药，还要火候。柴火，慢蒸三四个小时，别说做出甜酒，就是那糯米饭，也香糯可口，没菜也可吃一大碗。

　　吃过糯米饭，喝过甜酒，人离酒不散。一条麻石街，酒香回溢，回味长乐，让以后的日子长久快乐。

　　木

　　水木相生，汨罗江有木。

　　汨罗江底，有千年乌木、阴沉木、炭化木、硅化木。神鼎山庄，赏乌木，山不在高，有木则灵。入山庄，见平生所见最大乌木，高五丈许，四人合抱粗壮。天材地宝，无价。又见一巨兽样的乌木，横躺如大船，可为孔子乘桴浮于海。山庄各处，全为木本之间。休息室茶叙，见古琴陈列，原以为听曲，实则听木。主人引琴，一一道来。那琴，原是以乌木作身体。老琴师言，若得汉唐棺椁木作琴，如获世间珍宝。主人说，这乌木作琴，自是更为难得。果然，听一曲《洞庭秋》，音清如凤鸣。木沉眠江底几千年，今始有声，心会汨水。谢主人，谢天地，谢汨水长流，得听高山流水之妙音。

　　金

　　到汨罗，没到屈子祠，没到任弼时故居，何谈到过？

　　先谒拜屈子祠，后瞻仰任弼时故居。两处肃穆，别样崇敬。

　　任弼时故居，湖湘乡下私宅，可比曾国藩故居，略逊。任公祖上乃清朝二品大员，任家书香世家，族中留学欧美大有人在。任公学优，乡学后入省立第一师范，与毛泽东是校友。任公是中共初立五大书记之一，留学苏俄。深记任公与我湘西前辈贺龙，一文一武，创建红色根据地。在我老家龙山茨岩塘，领导苏维埃政府，扩红征战，复兴军力，茨岩塘是红军长征最后的出发地。任公和贺龙，是红军长征的后卫。

　　任公是红色文化的主人翁之一，也是从清王朝到新中国的见证人，更是一位知识青年到革命者的典范。

　　任公命运有金，金色的梦想，金子一样的品质。他的骆驼精神，负重前行，铸成金子人生。

　　如果把历史拉近，把屈原拉到任弼时的大革命时期，屈子会不会是任公一样，成为一个有金色梦的革命者呢？

　　屈原有自己的理想国。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理想国，就是王的理想国。王者的梦和屈原的梦是不一样的。他们的政治诉求，从来不同，也不可能相同。屈原到了汨罗，他一定看见了麻石，那种坚硬的东西，它同楚王一样，喊不醒，叫不应，抱不热，啃不动。前有汨水，后有顽石。屈原的金色梦想和金子一样的心，久而为石，沉入江底。

　　而任公，他的梦想，他的政治诉求，与他的政党的理念，与人民的期望，是一致的。他英年早逝，他看见了他要的国家。

　　我想起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个文学繁荣的时代。改革开放，公平正义，人的尊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成为一个时代的主题。

　　我们，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湘军的幸运儿，会师汨罗江。我们有过金色的年华。我们有金色的梦想。

　　汨水长流诗魂在，洞庭舟楫待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