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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23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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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当革命的一块砖

  邹冰

  父亲曾是军医,身体硬朗。从没想过和他的离别,没想到,猝不及防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2020年7月5日下午4时,母亲突然打来电话:你爸胸口痛,快来医院!

  我和弟弟立马从各自驻扎扶贫的村庄往城里赶。待赶到医院抢救室时,父亲已是弥留状态。

  家属病危谈话签字、气管插管、心肺复苏等等危重急救的每一个环节操作,甚至每一种急救药品的位置,对于从事过120急救工作的我太熟悉不过。想不到,我抢救了无数患者,却救不回自己的父亲。崩溃、沮丧,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铭刻心底。

  父亲原是兰州军区总医院的军医,也是有52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到地方,他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甘当革命的一块砖,任党东西南北搬”。

  多年后,也正是因为笃信这句誓言,我们兄弟俩先后投身脱贫攻坚“战场”。弟弟邹波扶贫4年,我也是第3个年头。驻村不易,要操心的事远甚于以往。

  去年,在一个平常的驻村夜晚,我给父母写了一封扶贫家书:“明年脱贫攻坚就收官了,砚青初中毕业了,小瀚也可以上幼儿园了,我们家再坚持一年就挺过来了!”

  可是父亲,在战争年代的枪林弹雨中挺过来了,历次去无人区的艰难任务也挺过来了,这次,却再也没能挺过来。

  事发突然,父亲连一句交代都没留下。家人清理遗物时,发现衣柜底部静静躺着一截残缺的牦牛角。母亲说,这是父亲1975年到西藏无人区执行任务时捡回来的,不曾示人,这是他唯一珍视的纪念品。

  父亲是个坚毅的军人,为什么会深藏这截牦牛角?带着好奇,我拨通了父亲的战友王申叔叔的电话。王申叔叔对无人区记忆犹新:当年兰州军区给军区总医院下达任务,抽调三人组成医疗队,配合测绘大队进无人区搞测绘工作,一去就是半年。父亲是中医内科医生,王申叔叔是麻醉科医生,蒋民和叔叔是胸外科医生,三人领下任务。

  无人区环境恶劣,野生动物成群游荡,没见过汽车的大型野生动物喜欢追着车跑,如野牦牛。它们朝汽车横冲直撞,枪声都镇不住它们。有一次,给无人区送蔬菜物资的车意外熄火了,成群的野牦牛从远处冲过来。司机和押运员抓起背包、挎上枪逃命。第二天再回去,货车被顶翻了,蔬菜也吃光了,战士们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罐头。由于缺乏维生素,很多人手脚浮肿,指甲一拔就掉。

  条件如此艰苦,如何才能坚持下来?王叔叔的回答和父亲出奇一致,声音也一样坚定洪亮:“我们是革命的一块砖,任党东西南北搬”。

  王叔叔说,他们这代人,对党的忠诚深入骨髓,为了党的事业连命都可以豁出去,“进无人区这点艰苦不算啥!”

  父亲是胃病专科教授,在他去世几个月前,我邀他去村里给一位患胃癌的贫困户会诊,父亲欣然前往。

  贫困户住在白茅尖铁炉冲最里头,停车后还要走一段山路。一路上,我向父亲介绍村里的扶贫工作和这片土地的红色故事。讲起现代革命京剧《杜鹃山》的创作原型地就位于白茅尖,以及剧中原型潘虎、邓洪的故事时,父亲听得非常认真。在一弯清溪畔休息时,我不知怎么冒出一句:“爸,您百年之后也要选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长眠才好。”父亲说:“我看这里是蛮好。”

  父亲当时才71岁,身体健康,每年体检都没查出什么问题,没想到一语成谶,那句话竟成了父亲对我唯一的嘱托。我想,我更应该竭尽全力把我的扶贫驻点五丰村建设好。

  梨花落后清明。白茅尖下,父亲坟前,徐来的春风吹拂着脸庞。我学着父亲高昂的语调对孩子们说:“甘当革命的一块砖,任党东西南北搬”。他们似懂非懂,但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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