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暄

    电影院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我选择的大厅，基本满员。观众笑声不断，小孩子的声音尤其响亮，真是久违的合家欢场景。本该在去年大年初一上映的《唐探3》，延后了整整一年。这一年，多少伤痛，多少失去，多少压抑，终于在这个春节得以释放。

    朋友圈也被这条消息刷屏：《唐人街探案3》首日放映超18万场，单日劲收票房10.45亿，将《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保持的内地市场首日票房纪录（含午夜场7.28亿）提升了43.5%，并且成为影史首部单日破10亿的影片。

    我一直关注这部电影，不仅因为它是一部被期待了一年的现象级电影，还因为我看着长大的邻家男孩刘吾驷在其中担任联合编剧。说到刘吾驷，湖南卫视的一帮老同事大都见到过，而见到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是在挨打。印象最深的是，他老爸把他绑在树上，用皮带抽，下手极狠，目露凶光，与他平时潇洒斯文的形象判若两人。

    那天看完电影，我就给这父子俩道喜。初二晚上，我在马栏山小广场遛弯，刚好看见刘吾驷跟几个朋友看完电影回来。朋友们都眉飞色舞的，只有刘吾驷耷拉着头，作为编剧，他太看重那些负面的口碑了。他说：大家说我们对女性不尊重，这真是哪儿跟哪儿呀！你知道吗，我们四个联合编剧，有两个是女生，其中一个还特别女权。平时我如果写了什么情节她觉得不舒服，一定会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刘吾驷你做什么！

    “刘吾驷你做什么！”的声音，在他30余年的人生中大约经常响起。小时候的顽劣，现在被他解释为“少年的恶”，比如去别人家里作客，看到一块表，一定要给扔到金鱼缸里，然后他被老爸揍了个半死。上高中的时候，他看了顾长卫的《孔雀》，隐约觉得，将来去拍电影应该有意思。但被老爸一掌拍死，大学去念了商科。他爸拍纪录片，做电视，却不许儿子进影视圈，这一点他至今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大三的时候，刘吾驷作为交换生去美国，又读了两年研究生，还是学商科。但这时候心里已经明确自己对商业没有兴趣，未来一定是要做电影的。

    他听人说，入电影这行，要从最底层开始，那是什么？得去北影厂门口趴活，做群演，王宝强就是这样出来的。那就去试试。第一天，他早上9点多赶到传说中的北影厂门口，没人。旁边老大爷说，你来晚了。第二天，他8点钟到，还是没人。老大爷说，你来晚了。第三天，7点到，还是晚了。他问：到底要几点？人说得5点。他大惊，说怎么可能？5点，地铁都没开，怎么来？旁边有个大哥经验老道地说：我们都是在旁边网吧包夜的。当晚，他跟着那大哥去网吧，到凌晨4点往北影去，这回有人给了他一个角色，忘了演的啥，反正没词儿，领了盒饭，日薪水20元。

    后来他又回到美国，自己考了一个电影学院的进修班，表演、编剧、导演，全流程学一遍。毕业回国，他还是要干电影，20元一天的群演养不活自己，他可以写本子。没有人要他写，他只能一边写着一边想着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机缘巧合他遇到了黄健新导演，这个名字对他是神一样的存在，那天以后他跟了黄健新做导演助理。黄导是他入行的领路人。之后，他独闯江湖四五年，并无建树，直到遇见陈思诚。

    彼时，《唐探2》刚完成，大火，正在筹备同名网剧，要招编剧。出三个题，大几十号人应征，最后留了几个。刘吾驷选了一个“杀人现场”，还有人领了“爸爸，我看到了UFO”等等。后来他才知道，所有这些题，都是陈思诚未来要拍的内容。网剧完成后，其他人做别的项目，刘吾驷进了《唐探3》。

    他最佩服的是陈思诚导演随时爆发出来的创作激情。坐下来轻松码上两万字是小意思，才华横溢，并且一般人很难达到他那种专注程度。有天他们几个去探班陈导做监制的一部片子，大伙儿还在做准备，陈导一个人在导演帐篷，不让他们过去，他们通过监视器看见，陈把剧本一页一行过一遍，把每个角色都演了一遍，又哭又笑，状极疯癫。在他看来，陈导是极有诚意的导演，知道观众要什么，更知道自己要什么，很少会受外界影响。“唐探”的网剧，他坚决只做12集，绝对不会为了赚钱稀释剧情。他导演的电影，一般是他先有个故事，然后大家一起讨论出一个情节大纲，然后每个编剧都进剧本，他自己也进剧本。所谓“进剧本”，指的是写出完整的剧本，包括对话。然后大家一起讨论每一场戏，谁哪场戏设计得好就用谁的，到最后他们都分不清哪场戏是谁写的了，但陈导却记得，他要的某一个情节，如果不是按他的要求写的，他一定会挑出来要求返工。

    我问：陈思诚对现在的观众的负面评价怎么看？他说：他当然会不开心。但是不会影响我们的工作节奏，初四我们就开工了，开始写《误杀2》的本子。我问：观众评价对你们有影响吗？他说：当然，陈导要求我们要更加严谨、精进。

    写完这些文字的时候，《唐探3》的票房已经过了30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