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珀
盛夏的吐鲁番，46度的风穿越戈壁沙漠，气温攀升到新的高度。这高温，是葡农的最爱。再等上一周，鲜美的葡萄将从吐鲁番运往全国各地。葡萄沟里已迎来了第一批洽谈葡萄收购的客商和迫不及待赶来尝鲜的游客。
登上葡萄沟西侧的火焰山巅，看着葡萄沟宛如一条绿色的丝带，穿过寸草不生的火焰山，在苍茫的戈壁中诉说着生命的奇迹。我知道，葡萄沟的奇迹源于天山之雪，源于吐鲁番的先民；今日葡萄沟的美丽，则离不开来自洞庭之滨的“葡萄姑娘”，离不开新疆与湖南的情缘。
一
说起葡萄的甜美，吐鲁番冠绝全国，而葡萄沟冠绝吐鲁番。
吐鲁番洋海墓地发掘的葡萄藤佐证，葡萄沟的葡萄种植史应不少于三千年。高昌国时期，葡萄沟置洿林县。唐代传奇小说《梁四公记》提到：“蒲桃（葡萄），洿林者皮薄味美”。南北朝时，高昌王派使者到达南朝梁国国都金陵进贡葡萄干和葡萄酒，被称赞“洿林酒滑而色浅”。元代，这里的葡萄酒向东作为贡品到达大都，向西也是波斯宫廷的稀罕物。
古代商队的驼铃声已远去了。这时节，走进葡萄沟任一居民家，都有葡萄藤在庭院中投下阴凉，鲜翠欲滴的葡萄挂满枝头。在卡哈尔大叔家里，藤已经长成了“树”，藤径超过十五公分，枝蔓爬满了整个庭院。我不禁好奇问葡萄树的年纪，卡哈尔大叔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这个葡萄树有多大的年纪。听我爷爷说，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爸爸为了纪念我爷爷的爷爷出生，在当年嫁接种植的。”我被绕晕了，但细细一估算，它至少有150岁了。下个月，我们就能吃到左宗棠收复新疆时将士们吃到的葡萄了。
走进艾尼瓦尔大叔家，他拿出了刚刚成熟的无核白葡萄招待我。轻轻咬合，葡萄汁儿甜得令我心醉。
二
回味着沁甜的无核白葡萄，我走过葡萄博物馆，看见了一座葡萄姑娘雕像。热情的保安大哥巴吾东说，我们葡萄沟是有真正的“葡萄姑娘”的，她的维吾尔语名字叫黑力其汗，汉语名字叫王慧珠。“她真漂亮，笑起来比葡萄还甜！”
“我家的葡萄种植技术就是她教的，我的普通话也是她教的，而且她和你一样，也是湖南人，王洛宾写的歌曲《黑力其汗》唱的就是她。”
在葡萄沟的王洛宾音乐艺术馆，极具新疆特色的悠扬音乐响起——是《黑力其汗》！“葡萄沟的葡萄（阿亚唻），唯有那白葡萄甜，葡萄沟的姑娘（阿亚唻），要数咱黑力其汗，黑眼睛的黑力其汗吔，长辫子的黑力其汗吔，葡萄沟的百灵鸟……”艺术馆负责人郭世峰骄傲地说，“黑力其汗来过我们艺术馆。”这个名字，是葡萄沟村民为王慧珠取的。在维吾尔语中，“黑力其汗”意为“美丽圣洁的天使”。
1957年春天，王洛宾来葡萄沟采风，认识了王慧珠。王慧珠来自益阳，毕业于武汉华中农学院。毕业分配时，她放弃了回湖南家乡工作的机会，主动要求到新疆，组织上分配她在吐鲁番农技站当了一名农业技术员。她的业务工作，就是在吐鲁番地区大面积推广无核白葡萄的科学种植技术。
一旁的艾山江大叔回忆，王慧珠来葡萄沟的时候，他才7岁。“她挨家挨户教我们怎么种植葡萄。我们教她说维吾尔语，她教我们说普通话。是她让我们知道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叫湖南。”
从风华正茂的“葡萄姑娘”“黑力其汗”，到慈爱的“葡萄奶奶”，王慧珠在吐鲁番工作生活了一辈子，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葡萄事业。
三
离开王洛宾音乐艺术馆，我的视线越过斑驳的土墙，看到坎儿井清凉的井水欢腾地流入了一垄垄葡萄田。三年级的阿孜古丽唱着歌走来，歌声清脆：“风车转了，榆钱摇了，葡萄藤上架了……”我认出这首歌，是由“最美援疆干部”陈书国填词的《杏花开了》。
2012年，陈书国作为湖南省第六批援疆工作队的一员来到吐鲁番，曾任吐鲁番市教育局副局长、市文旅局局长。他发现葡萄沟的孩子们经济条件虽不优越，但酷爱读书。于是，他倡议发起了“‘春暖葡萄沟’图书漂流”活动和“游客‘带一本书到吐鲁番’赠书”活动，为葡萄沟小学增添了两万多册图书，让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小“书吧”。
陈书国资助了葡萄沟青蛙巷的维吾尔族少年、热爱音乐的买吾兰江。他参与创作的歌曲《杏花开了》，就交由买吾兰江演唱。带着这首歌，2013年，买吾兰江参加了第四届全国校园艺术新秀推选活动全国总决赛并一举获得了金奖，成为青蛙巷远近闻名的“青蛙王子”，这首《杏花开了》也在葡萄沟流行开来。后来，买吾兰江还顺利考取了中央民族大学。2016年，陈书国罹患癌症不幸去世，但他的事迹一直在葡萄沟传唱。
四
穿过300米的葡萄长廊，我看见了接近完工的葡萄沟拜西买里社区综合服务中心。
从2021年开始，湖南援疆投入1500万元，支持葡萄沟内三个社区的综合服务中心建设。有了社区新阵地，居民以及葡萄沟的各类文旅企业就可以更好享受政务服务；有了宽阔的场地，居民自发的文娱活动也自发开展了。居民们的麦西来甫跳起来，游客也参与进来，深入体验民族风情。景区规划科长买买提说，景区带动社区产业发展，社区也要融入景区，综合服务中心要深度参与到服务游客中来——这是他在长沙的岳麓山风景名胜区学到的新经验。
买买提还提到，今年开始，湖南援疆还将投入1000万元用于葡萄沟道路改造及地下管网更新。“以前排水、电气都跟不上，居民不能改造利用自家的房屋，一些投资商也望而却步。湖南援疆把支援工作做进了我们的心坎上，我们也可以打造民宿、餐厅、茶饮吧了！”言谈间，憧憬满满。
葡萄沟，一个需要用心去体验的地方。山沟的风带着瓜果香吹了三千年，湖南情缘则如同葡萄墩里的根，细数着光影新长出了条条藤蔓，结满了甜美的葡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