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邦

　　湘江，像一条晶莹闪烁的银链，挂在湖湘大地上，从南至北，串起了颗颗明珠。

　　湘潭窑湾，就是众多明珠中的一颗。

　　执着的湘江，也有顽皮的时候，它到了湘潭，突发奇想，折转身躯，改流向西，优哉游哉，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弯后，再由西往东，扭头而去。

　　这一拐弯，非同小可，它吞噬了兴致勃勃奔腾不息迎面而来的涟水河，改造了月牙形钉在江心势似欲飞却稳如磐石的杨梅洲，在北岸江畔孕育、滋养出一个玲珑剔透、典雅清秀的千年古镇——窑湾来。

　　窑湾，携滔滔江水，牵幽幽老城，从历史深处走来，焕发出勃勃生机。

　　古时，这里商贾云集，帆樯林立，人流、货物汇集，来往车辆如织，市景繁花似锦，故称为锦湾。“人摩肩，夫担争，行者不遑趾，居者不暇餐……言贸货者，码头、口岸、装口，举世无比。”从晚清名士王闿运的笔墨中，可见一斑。后来，人们发现，此处坯泥优质，运输便利，纷纷在此烧砖制瓦，一时间窑厂林立，炉火旺盛，烟雾缭绕，老百姓竟淡忘了“锦湾”之名，叫起“窑湾”来。

　　“天上瑶池，人间窑湾。”不经意间在网上看见这句话，半信半疑，是真的吗？

　　走进窑湾，名不虚传，如同走进一座博大、深邃、厚重的历史文化殿堂，展现在你面前的是一幅精彩纷呈的人文风景画卷。古香古色的街巷、亭桥、寺庙、宅院、码头，新潮时尚的铺面、灯笼、彩旗、牌匾、门联，生机盎然的香樟、垂柳、花园、绿地、盆景，风味十足的糖油粑粑、烤羊肉串、铁板鱿鱼、臭豆腐、刮凉粉……美景、美色、美食，让你目不暇接，口齿生津，叹为观止！

　　历史无情，岁月多舛。曾几何时，窑湾繁华不再，逐渐萧条、冷落起来。

　　20世纪80年代初，我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在离此不远的湘潭地区财税局工作，闲暇之时与同事一道，常来这里观赏江景。见到的是，江面江岸截然不同的景象：江面波澜壮阔，波光粼粼，舟楫漂移，鸢飞鱼跃；而临江的窑湾，却杂草丛生，乱石成堆，垃圾遍地，污水横流，臭气熏天，一片狼藉与破败。此时的窑湾，孤独无助，在呻吟，在哭泣……

　　窑湾的衰落，成了湘潭人心中的痛。

　　决不许“小南京”灰飞烟灭，决不让“金湘潭”黯然失色！一张建设窑湾、恢复窑湾昔日风采的蓝图贴上了街头。人们喜形于色，奔走相告，为决策部门的英明举措拍手称赞。

　　政府、企业、市民齐心合力，谋划、设计、拆迁、施工，紧锣密鼓，东起新马路与沿江路、西至杨梅洲大桥、南临湘江、北抵十万垄大堤，总面积600多亩的窑湾历史文化街区初步建成。

　　想不到，四十年后，我见到的窑湾，已经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个样，原来的荒凉与萧条荡然无存，“丑姑娘”成了“俏美人”，精神多了，亮丽多了。窑湾笑了起来！

　　窑湾东头有座山，临江而立，山形如壶，叫壶山。晋代著名将领陶侃曾屯兵于此，故又称陶公山。陶公山上，有一座寺庙，叫石头寺。唐朝宰相褚遂良被贬潭州都督，登陶公山游石头寺时，触景生情，悲愤之中挥笔写下“大唐兴寺”，石头寺遂改称大唐兴寺。

　　大唐兴寺，依山势而建，瑰丽庄严，气势恢宏。寺前广场宽阔整洁，正中竖一大型浮雕碑墙，六根佛门石柱分立两旁。正中门额，“大唐兴寺”牌匾蓝底金字，气韵不凡；左右两厢，钟楼与鼓楼高高在上，遥相呼应。寺院内，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楼依次递进，庄重威严；禅堂、讲经堂、弥陀殿、药师殿排列有序，清幽玄妙。钟鼓和鸣，梵音起伏，香烟缭绕，法事不断，吸引着四方香客来此朝拜。我不信佛，对出家人奉行的那些清规戒律也不置可否，但我对佛家奉行的“众生平等”“止恶从善”，还是十分欣赏和赞佩的。

　　红砂岩峭壁上，望衡亭迎风屹立，直顶蓝天，像披盔戴甲威风凛凛的武士，守护着这千年小镇的古风古韵；又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儒者，在探究着这江湾胜迹的奥秘悬疑。我沿着回转曲折的石阶拾级而上，登上廊柱、壁板、盖顶全由花岗岩垒砌的亭子，凭栏眺望，风光无限，蔚为壮观，层峦叠翠、浩渺江水、工厂雄姿、新城万象尽收眼底。感叹之中，思亲、念友、怀乡之情交织缠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潭宝汽车站遗址，是窑湾的一张亮丽名片。它始建于1925年，是我国第一个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汽车站，第一个人车分流的汽车站，湖南曾经最大的汽车站，目前也是我国唯一保存完整的早期汽车站。整个建筑呈圆形，站台是大圆，候车室是小圆，大圆围绕小圆旋转，小圆立于大圆之上，造型优美，层次分明，既利于车辆有序出进，又方便乘客快捷上下车。我在圆的图案中，仔细辨认青砖麻石上留下的历史印痕，感叹之下，由衷佩服设计者与施工者的智慧与技艺，将圆的美学与功能运用得如此奇绝与神妙。

　　缀有狮、猴、象、鹿、兔等动物石雕古老沧桑的唐兴桥，翠竹绿树掩映下幽静肃穆的陶侃墓、何腾姣墓，写有“江山胜迹”四个苍劲大字气势恢宏的摩崖石刻，造型独特古朴典雅的商铺老宅李柳染堂……窑湾古迹让你看不尽，也赏不完。

　　我恋恋不舍，与窑湾道别。回首相望，阳光下，窑湾古色不减，古韵愈浓，生机盎然，姹紫嫣红！

　　窑湾在笑！我也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