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

　　曹蕙（本名曹志辉）散文集《大地璎珞》，让我读出了天地之大美。

　　曹蕙的文章朴实简洁，多从大自然入手，从普通生活俗事入手，饱含了对人世百态的宽容和善意，也充满了对人生的感悟和思考。智者乐水，曹蕙在多篇散文中写到水的意象，溪、河、湖、海，在她的眼里，自成风景，“喜欢水，一向远胜于山。不仅因为水之柔美，更因了水之柔韧。我想这世间，再没有比水更有张力的事物了。她可以波澜不兴，也可以惊涛拍岸，水滴石穿。”（《洣水清如玉》）。

　　她的语言是干净轻盈的，如清泉细流。比如这样的句子： “对故乡的记忆仿若大朵的雪花，晶莹、洁白，似乎触手可及，却又经不起时光的打捞。然而，越是时间久远，越是恒久地牵绊与惦念。时光之手，已将生命中最珍视的东西，一一拼接整理，如初民般结绳安放，在心底生根。”（《唯念故乡月》）；而有一些诗句生动得像一尾剑鱼，倏地一下就穿过你的心：“隐忍与思念，汇流成河。胸口刹那的疼痛，猝不及防。”（《秋日的私语》）；还有的细腻感性，“盛夏，雨季，一些苍白的爱的诗句，慌慌张张地敲你门窗。而你年少的倨傲，让那些细致的情怀，轻易地洒落一地。”“夜色清浅，煮酒成词。可惜山南水北，终归是要离去的。拱手一笑，自此作别。”（《秋，遇见锦里沟》）；有时也会跳出诙谐调皮的句子。她很少用浓墨泼洒，只是淡淡的写意，收放自如，读来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妥帖。正如评论家贺绍俊所说：“曹蕙的散文有玉之圆润，水之温柔，在日常叙述中透出智慧，在平实文字里藏着深情。”

　　曹蕙善于观察生活、思维敏锐、感觉细腻，如《苦楝情怀》这篇，“老屋门前有株青葱、挺拔的苦楝树，枝叶秀丽而繁茂，只有当微风轻拂时，才见她低吟浅唱，却又是仪态万方，优雅而静谧。母亲在树上系了个秋千，便灿烂了我的整个童年。”如风铃的序曲，淡淡响起并定格了整篇文章的主调。“蝴蝶在她的花心里唱着些不太委婉的歌谣，我想，她一定是强忍着将委屈和幽怨深藏在心叶里罢了，要不然，在绿叶的轻颤中，我何以分明听见她心中无数的叹息声呢？”（《苦楝情怀》）。这样的文字源于一个善思的女性对生命的独特体验，虽然表述得很隐忍，但她发出了真实的声音。

　　曹蕙用文字表达了生存暖意。从她的散文中，可以读出成长的疼痛，对故土的眷恋，对山川自然的热爱，对生命本源的追问，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互相抵达。她如一棵风姿绰约的乔木，独立、清醒，有着深沉刚劲的气质和舒展的性格，文本也是柔中带刚，蕴含人生哲理：“纵然是千鸟飞过，纵然是万木同悲，总还有些挺立下去的风骨与勇气吧”（《苦楝情怀》）“如流水般逝去，永不再回的，是一个人的青春，但终归有什么可以留下的吧？比如诗，比如画，比如一个女子渴盼花开的情感”（《夜读席慕容》）。对生命价值的沉思和追问，使得曹蕙的文字充满思辨性。

　　曹蕙的散文蕴含着独有的生命哲学。从她的文本里面可以洞见人性的烛光。生活之中不为人所道的细节，在她的笔下熠熠生辉，一己的感受，烛照的是诗心，是对社会人生的体察：“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在传统与现代的夹缝中生存，在爱与不爱的边缘挣扎，在痛苦与欢愉中沉浮，需要太多的爱心与勇气。仍然会相信，亲情可离不可弃，友情可亲不可欺，爱情可遇不可求。也仍然相信，一个好的女人，应该具备爱心、慧心、恒心甚至佛家所说的慈悲心。”（《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曹蕙的散文是率性随缘的，也是从容淡泊的。修辞立其诚，为文贵天然，朴素真实的文字是最有力量的。

　　（《大地璎珞》，曹蕙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