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中
近读老乡友黄永玉《见笑集》,捉到一句“杜鹃啼在远山的雨里”。勾魂了。
正是桐花清明,柳絮端阳的江南烟雨时节,今年又值沈从文先生120周年冥诞。我不禁记起关于沈从文墓的一些旧事来。
忌日
1988年5月10日,1902年腊月出生的凤凰人沈从文在北京逝世。
5月18日,亲友及各界人士为他举行追思告别会。
中新社播发了记者王佳斌采写的通讯《告别沈从文》。
新华社记者郭春玲,以《沈从文告别亲友读者》为题,作了报道。
过了五个年头,又在5月10日这一天,沈从文先生的骨灰归葬凤凰故里。
骨灰,一半撒入沅江,一半安放在听涛山一块天然五彩石下。
从此,5月10日,成了许多凤凰人和文学热爱者记住的日子。
听涛山,成了时常有人流连观瞻的地方。先生忌日,或清明端午,会有人来这里献花伫立。
魂归
骨灰安放的日子,选定在1992年的5月10日。
这一天,专程从北京奉灵而来的沈从文夫人张兆和及子女亲友,同地方人士一道,捧护着沈从文骨灰,从下榻的县委招待所“青山如是楼”出发,经老莲花池,西门广场,进道门口,折入中营街。于中营街10号沈从文故居,简短奠仪后,再转回道门口,走东正街,过南门十字街、旧镇台署、城隍庙,出东门,下水门口码头。
一路过来,脚下是沈从文儿时无数遍走过的石板老街。街边,注目送行的,尽是他榨油粑粑、卖萝卜酸菜、吃早粉的街坊邻居。是从腊尔山、山江苗乡进城的乡亲老表。还有背着书包,匆匆赶去上学的文昌阁小学、箭道坪小学的小同学。
老街上,大家默然缓行,脚步轻轻,生怕惊动了《从文自传》里的这位小主人。生怕踩醒了铺在石板街上的一页一页的童年,那个被腊八粥、锅粑社饭馋过的童年,那个因逃学、偷着下河洗澡挨罚过站的童年,那个日光下爬树掏鸟、捉蚱蜢的童年,那个让辰河高腔、傩堂鬼脸戏勾过魂的童年,那个到西门外偷看过杀人剁头、又惊又怕的童年……
水门口码头上的小木船,是早已备好了的,犹如他当年,一次又一次的离家远行。
到了码头,骨灰由儿子沈虎雏、孙女沈红捧着上了小木船,其他护随人员则沿河步行相送。
小木船,是常年在沱江上捕鱼、装运柴米杂货、上下于各码头赶场的普通农家船。1982年春夏,沈从文偕夫人张兆和回乡,漂流沱江河,坐的就是这种船。
船,收拾得很干净,由当地一位老船工撑篙。按习俗,先是老船工用酉水滩上和洪江木排上喊过号子的嗓门,悠悠长啸一声,小木船便在微微晃动中,缓缓离岸,向河中心划去……
一夜新雨,此刻的沱江水泛着淡淡的豆绿。河面涨起了一点雾。同儿伴们游嬉过,平日里老乡们划船捉鱼、捣衣洗菜,端午节还要锣鼓喧天赛龙船、抢鸭子的沱江,今天,却显得安谧,似乎着意等待一位游子的归依。
码头离虹桥不远,50米就到了。小木船却走得迟疑盘桓。好一阵子,才慢慢从桥下顺直,穿过。
小木船行到廻龙阁吊脚楼下的沙湾,便稍作停留。此刻,坐在船上的沈虎雏和沈红,把素绢包裹着的骨灰盒打开,捧出一些骨灰,伴着花瓣,轻轻地撒入沱江水中。花瓣,是家人从北京奠仪活动上精心收攒下来的。
小木船继续绕万寿宫、万名塔下行。约二百米,沿豹子湾水坝的漕口滑下,一段小滩后,顺流半里地,就到了听涛山下的水碾坊码头。
两岸,步行于依依枫杨下和霏霏柳絮中的,是一程又一程送行的乡亲、游人。空气里,有橘花甜味和榨坊里溢出的油菜籽香。
木船靠了岸。沿三段“之”字台阶上行,便是墓园。
亲友们已齐聚于墓前。安放骨灰的茔穴就在事先竖立的碑石后,一个半米见方的小土坑。土是当地的红砂土。
稍事小憩后,人们依仪肃立。张兆和走近碑石,率子女把先生的骨灰,同鲜花一起,轻轻放入土坑,然后手捧泥土,覆上,抚平。在场的人们,依序将一束束山花置于碑前。
整个过程,没有鞭炮与致辞,没有花圈挽幛的簇拥。倒是此刻林梢上的隐隐啸风,碑崖旁的洇洇流泉,山下沱江的汩汩水声,和南华山里,一声高过一声的杜鹃啼鸣,让听涛山更显空寂了。
日光下,是幡帜般的白刺莓花,和从茨蓬里钻出的几杆新竹。
一切安静,一切干净。这,才是沈从文的。
船与岸
从出生的古城中营街,到骨灰安放的听涛山。水陆两程,不过两公里地,沈从文先生却走了整整86年。
从文先生说过,他从小就进了人生大课堂,读社会这本大书。一生与水有极大的关系。他的人生教育在水上,从水上“明白了多少人事,学会了多少知识,见过了多少世界”。他自己“最满意的文章,常用船上岸边作为背影”。小学未毕业,便从沱江出行,沿着沅水各支流、各码头,于船与岸、冷与暖的切换中,行走思索。为了生计,他当过老师长陈渠珍幕下的小文员,芷江小县城收屠宰税的小税官,也受过“女难”的初恋挫折等等。
他的一生被一道沱江、一支酉水、一条沅江紧紧系结着。一生纠缠在家乡河与岸,现实和梦幻里。他以行船的方位,取低平的视角,看世间风物万汇,看沿河码头,看苗乡市集,看古道渡口,看老街碾坊,看吊脚楼上、麻阳船上、洪江木排上的人间营生。他饱茹颠沛悲苦,却力图用安静和干净对冲现实的嘈杂、肮脏,用美和善消解人世的丑与恶,用智慧和健康替代愚昧与堕落……他相信可以以柔克刚,可以以弱胜强,可以以微笑对抗仇恨……
他熟悉水,理解水,酷爱水。他写的人事多在水中,故事也是鲜活淋漓的水边那种,“值得回忆的哀乐人事常是湿的”。
为此,作品人物大多温顺柔和,哪怕是遭遇锥心刺骨的悲苦疼痛,也不会轻易呐喊,至多给人一点春夏天气那种闷湿郁热的不适。
为此,他的作品,被解读为世外桃源、田园牧歌,远离现实,调和矛盾,甚至色情的,等等。
沈从文的思索,不取样于任何范式模板。他不谄媚权威,更不屈从于权力。他有“自己的生活与思考”。他的思考与书写,关注底层,烛照人性。他用深沉隐忍之笔,表达乡土湘西“爱憎与哀乐”,描摹乡土黍离之痛。
叫沈从文表叔的黄永玉,在《太阳下的风景——沈从文与我》中,有这样一段,“契诃夫说过写小说的极好的话:‘好与坏都不要叫出来’……从文表叔的书里从来没有美丽呀!雄伟呀!壮观呀!幽静呀!悲伤呀!……这些词藻的泛滥,但在他的文章里,你都能感觉到它们的恰如其分的存在。”
这方面,黄永玉是极懂他的表叔的。
沈从文的情感脉息同家乡同频,他孕于湘西,属于湘西,也无愧于湘西!
许多人不理解他。寄身京华,作为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却被称为“乡土作家”。而他始终说,自己是个乡下人。但他不只是个乡下人。他只是在用一个乡下人的视角,裁取人事的素材,切割人生的样本,去做普遍的人性试验,解剖和疗治。他作品中的爷爷、丈夫、翠翠、三三、夭夭、萧萧、阿黑、虎雏、龙朱、天保、傩佑、巧秀与冬生……犹如溪边探头饮水的小黄麂,林中踟蹰的锦鸡,水岸的苇草,路旁的大叶蓖麻,地头的苞谷、高粱,坡上的萧艾、芭茅和竹篁。它们顽强地存活,又恣意地绽放于湘西日晒雨淋的土壤和气候中,然后宿命地老死。一切顺应,一切听任,一切自然,一切无奈!无可控制,亦无从控制!
沈从文描写湘西世界里,这种晒在“日光下”的生活,“对于农人与兵士,怀了不可言说的温爱……”,“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便难免产生了悲剧。”
在他笔下,美,总让人发愁。人物、命运与环境总是反差,错位,不协调,不稳定,由此构成冲突,让美与善,撕裂,无望,毁灭……
湘西山水的浸濡,让沈从文有处卑下而不争的水的特质,水的人格。而水的柔韧,又涵养了他凡事隐忍让人,痛不轻易“叫出来”的情感方式。
试读他的《边城》,恬淡诗意里,却少有人注意到爷爷、翠翠命运处处不济、屡不凑巧,那种无常与无助。那种,氤氲于人物气质中,端午时节,人间四月天气的粘湿与郁热。
试读他的《长河》,只见沅水边吕家坪橘子园小主人,少女夭夭的玲珑乖巧,却少有人去预设山雨欲来的湘西事变后,带给她的明天将是怎样的“新生活”。
试读他的《丈夫》《柏子》,就能感受到黄永玉在《太阳下的风景——沈从文与我》所读出的“像普希金说过的,‘伟大的俄罗斯的悲哀’”。
试读他的《湘行散记》,尤其是他的《湘西》诸篇,屏息间,你就能隐隐听到古老湘西,跟随时代,顺应时代,在新与旧,静与动,常与变中即将崩裂的雷声……
其实,翠翠、夭夭、三三、萧萧一众湘西少女,她们的形象气质、命运性格,犹如尚未出山的清泉,正是沈从文悲悯乡情和无奈乡愁的隐喻与象征。
沈从文构建了自己的文学湘西,湘西也模塑了文学的沈从文。仅就文学角度而言,沈从文不仅是湘西的,更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
墓在听涛
知道沈从文先生去世后,骨灰一直厝在北京崇文门家中,当地人士便有了给先生建墓,请先生回家的意愿。
几番请说,沈家最终还是答应了,让先生归葬故里。但在墓地的选址上,张兆和代表全家给地方提出的要求,却是一长串“排他性”的“清单”。大意是,从文回乡归葬,一切务必简便。墓,不占耕地,不圈园,不堆茔,不阻道,不伐移植被,更不得建立任何亭、台、榭、阁、廓、阙之类的建构物。即便墓石,也不用人为琢制的那种。最好就地选一天然石,置诸闲地,略作标识即可。还特意说明,茔地所处,要能让周边老乡上山、下地随意从容经过。又不无幽默地说,哪怕过往牛羊在碑石上蹭痒梳毛,有点屎味、羊膻气,也无妨。唯一要求,是能听泉,可见水。特别强调,一切资费家人自理。
对于沈家这个几乎无求之求,把地方原准备圈地建园的计划打破了。
照此标准,到底选什么地方好,却颇费了一番周折。我当时跟随吉首大学沈从文研究室的刘一友老师,协同地方上的热心人士,曹义先生,田时烈先生,刘鸿洲先生,亲属黄永前先生等参与了沈墓选址的一些具体工作,得以见证了一些过程原委。一直在顾问此事的,有在外地的黄永玉,在湘西的龙再宇、龙文玉、吴官林、田景安等凤凰老乡以及沈从文的研究者凌宇教授等等。
大家按照沈家开出的“条件”,四处踏访,几番比选,最后选定了“听涛”山。
听涛山,位于南华山南麓,居沱江右岸,属旧“杜母园”一隅。杜母园是被称为湘西镇守使田应诏的私家花园,园为纪念田母杜氏而建,故名。历史的沧海桑田,园早已废。听涛山,说是山,其实只是南华山麓一堵残崖断壁。崖石呈赭红色,奇特的是,有各色卵形砾石融杂其间,犹如人工浇铸般,也称五彩石。石质地貌为沅水流域常见,然石之形成,询诸专家,未得所以。崖下有小土台,见方不足半亩。崖间罅隙纵横,多有冽泉洇出。崖石终年潮润,野篁杂菁,蓊郁葱茏。古藤老树,根盘枝虬。崖间树上多有苍苔、槲蕨附生。泉边林下阴湿处,生麦冬、鸢尾、虎耳草和开紫绒色花的不知名小草等等。拂荆扪苔,可见一些涣漫不清的时人题刻。显著者,有上款“民国正年”,下款“养性主人题”的“听涛”,黎元洪题署的“兴废周知”和下款“龙潭渔隐”的“云窟”等摩崖大字。
后来,大家约定,便以“听涛”命名此地。观其环境,倒也恰当。
选址算是落定了。接着是去哪儿找那方堪作碑碣的灵石。人工雕琢,不可取。开山炸石,不被允许。各种方案莫衷一是。
一天,田时烈先生有点兴奋地跑来告诉大家,崖上的树林里发现一块石头,是当地放牛娃给他的信息。经踏勘,是从南华山崩落下来的一块散石,其状侧看如伏牛,正看又似灵芝,重约六吨。神奇的是,巨石就在选定的墓园的上位,采运极便,只需向下撬移数百米即可。
一道难题,在这偶然、必然间解决了。
石碑树好,刻字的事,由沈家选定刘焕章先生去完成。刘焕章是雕塑家,又是沈从文侄女沈朝慧的丈夫,算亲属。
刻在碑石上的铭文,共两幅,正背面各一。正面是沈从文先生生前用章草自书的,“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后查证,这句话是一篇未完稿《抽象的抒情》开题的两句。背面选用的是张充和、傅汉思伉俪吊唁沈从文的一副诔辞,“星斗其文,赤子其人;不折不从,亦慈亦让”。
听说,这五彩石,很硬,打坏了刘焕章先生几副好行头。
团聚
沈从文墓在凤凰成了著名的文化景点,引许多的访者为它作文赋诗,发微博,推网帖。
在热闹中却少见有关注到墓园边那些碑文铭刻的。尤其是张兆和那篇《后记》。她在《后记》中写道:
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整理他的遗稿的现在。他不是完人,却是个稀有的善良的人。太晚了!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发掘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去帮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
从这几行词句中,我们或许读到了沈从文和张兆和一生情感瀚海中的涟漪点滴。沈从文和张兆和的一生,无疑是彼此深爱着的。但被这位“乡下人”追求的女子,却偏偏是江南苏州著名张府的一代名媛才女。他们这对,出身门第、人生阅历如此反差的结合,堪称传奇,甚至被人渲染演绎出许多民国八卦来。但一路过来,他们作为当事者,幸与不幸,格与不格,如同他们同辈的许多伉俪一样,有相似,亦有不同。他们背负更多更重的,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彼此,而是时代加赋他们的东西。他们自身个体,是无法抗拒,更无从超越的。
历史已经燃烧过,作为后来人,我们只是在灰堆里捡拾一些时间和故事的残骸。我们没有更多的资讯,也不在历史的话语现场,甚至也没有到达那种境界层次。在这里,去做任何窥测妄评都是不明智的。至于,那些惯于捕风捉影,“说谎造谣的文坛消息家”,构陷窥私的卖文网客,更应予以不耻!
人生社会,山川风月自是客观之物,至于“目遇之而成色,耳得之则为声”,这“声”“色”都是耳目自己的事。而这耳目之声色,未必便是客观之声色。
我们始终认为,把有关文字镌刻在这里,既是对沈墓的一种丰富,也是对沈从文的一种解读。
对于沈从文,很多人不能很好地去认识他,理解他。张兆和也是一样,一生相伴,生前却并不完全地理解。
沈从文去世后,张兆和就着手了沈从文作品的出版和遗稿整理工作。分别担任了《沈从文别集》(20集),大型纪念文集《长河不尽流》等的顾问。还与家人整理出版了《沈从文家书》等著作。
《沈从文别集》,是沈从文生前就想要出的,小开本,便于携读的一种版式。张兆和先生做顾问,并撰写了《总序》。选目,编辑,开本,版式,装帖,印制都堪称别致。收入先生主要代表作品,一套20集。难得的是,每册封面画为黄永玉绘制,每集集名,都由张充和题写,著名的张氏碑楷,极雅。
《别集》在岳麓书社首版时,我校过清样。夏天,住长沙河西溁湾镇麓山宾馆。包不起单间,开的是三人间。大吊扇,竹篾床席。一住半月,经同了进进出出的旅客无数。有的很晚入住,早早又离店,照面都没打上。那时,没钱财,无隐私,治安好,不讲究。整日里,《长河》《边城》地,晕乎在作品校样中。窗外楼下,“过河!过河!”的中巴揽客吆喝同裹着汽车尾气的热浪一同蒸上来。
随后,张兆和又同汪曾祺先生总顾问了《沈从文全集》(32卷)的编辑出版工作。我参与了编辑工作,主要是跑全国各地图书馆,大学,研究所,资料室,拜访沈从文先生相关亲朋旧友。蒐集沈从文过去出版旧集的各种版本,和当时报刊上的一些零散篇什。然后,复印、抄录、校勘,再一一注出作品最初版本或发表时间、刊物、出版机构等,注解作品中的湘西凤凰方言等。其间,有的资料需张兆和先生及家人亲自过目甄别,我们便得一次又一次地去到北京崇文门外大街的沈家登门,对资料一一进行勘比。
工作量很大,一去就是接连几天,我们干脆就把资料摊在家里,现场勘校起来。这时,张兆和先生便会亲自下厨,给我们做饭。菜端上来时,老人会笑笑地说,给你们当后勤。菜是精致的江南风味,软甜的那种。那时年轻,吃得很安逸,全不顾及张先生已届高龄。闲话时,问到张兆和先生,什么时候再回湘西,回凤凰。老人总笑笑,“会去的,会去的。去看你们!”用苏州韵的普通话说,“到时就要小张陪陪好了!”说这话时,在我面前的她就像自家祖母一样。
有时,沈家会请我们下馆子。记得,一次是专门去全聚德吃烤鸭。那天,汪曾祺先生也在,还喝了点酒,脸呈了酱红,讲话声音有点嘶哑,却洪亮。
编辑这么多的遗稿,最用了力、动了情的应该是《沈从文家书》这本小书了。为此,张兆和才有了这篇著名的《后记》。
15年后,写这篇《后记》的张兆和在北京逝世。
又在5年后,2007年5月18日,张兆和骨灰归葬凤凰。这位让苦苦追求她的“乡下人”终于“喝上甜酒”的女子,再一次让“乡下人”“喝上了甜酒”。与沈从文团聚并融合在凤凰听涛山下。
年年5月,今又5月。凤凰的5月天,通常会淋湿在清明或端午间的雨里的。
今年,迟迟未去的疫情,会再一次拴住人们的行脚吗?本来应该人流如织的凤凰古城,又会是无奈的静候么?
我想,不管千里万里,听涛山下从文墓前那小小的花束,定然是会有的。沱江河上,彭彭擂鼓、划龙船、抢鸭子的端午节也一定会过的。
落笔的此刻,南华山里的声声杜鹃正依稀入耳。此间,听涛山墓园崖壁间的虎耳草,料已抽出了细长的花苔。
2022年4月5日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