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振亮

　　“二指禅”肖哥掰着指头掐算——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又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泪崩日子了。

　　他站在客厅的镜框前，望着40年前留下的一组战友出征照，口喷长叹，数行泪下。

　　“二指禅”肖哥，是位“七九参战”老兵。每年一到清明时节，他的脑瓜里就会响起一阵阵的炮弹轰炸声和子弹穿梭声，就会想起连长在出征前的一席话：人在军旗在！军魂即国魂！捍卫祖国尊严，是咱们军人的不二选择……

　　思绪良久，肖哥弯起手臂，用袖筒揩干眼泪，找来块洁净的毛巾，把悬挂在客厅几十年，堆积了旷世情缘的红五星镜框擦洗起来。他记得，这是他第38个清明节擦洗镜框了。

　　镜框里镶嵌着“二指禅”肖哥在军营的快乐时光。有与战友们手抱吉他，在营区的木棉树下弹奏《月亮之歌》的身影；有在直线加方块的训练场上苦练擒拿格斗的英姿；有伏案在办公桌前给未婚妻写信时的惬意，有在病床边……望着列在镜框中间那位有点憨厚的河南老兵王华的遗容，肖哥的思绪像上了膛的子弹被击发，瞬间就飞到边境那个黎明前的清晨。

　　肖哥所在班负责前沿情报侦察重任，必须在大部队发起攻势前，深入前哨，摸清敌人的火力据点和把守方位等情报。他和班长王华及另一名战友率先爬到了敌人的一前沿高地下，匍匐前行中，他们的行踪被敌军发现，发起了火力攻击，他和班长及战友均倒在了血泊之中。等他醒来时，才知道自己的十个手指只剩下了两个指头。

　　“二指禅”肖哥说：回忆起那段“烽火连三月”的日子，一辈子甚至下辈子都无法忘却，但从不后悔。

　　作为特残军人，他从部队转回地方，转回到爱妻的身边。且凭借剩余的两个手指头，顽强地生活，并练就奇迹般的“二指禅”功夫，从不给国家和组织添麻烦。

　　眨眨眼，几十个春夏秋冬在花开花落中走远。但肖哥始终默记着部队首长曾经的教导：军人，头顶着一块天，我们生为祖国生，死为祖国死……他默记着老班长在战壕里悄悄说的一些话：战斗打响了，我们不能成为英雄，但我们决不做狗熊，即使成了炮灰，我们的魂也要捆在一起……肖哥每次擦洗红五星镜框时，脑门里就要“过电影”般地浏览，重复这些话。

　　岁月无痕任蹉跎。光景在思念与怀念中消失，但肖哥对战友的情愫却像他老家人做的糯米烧酒，越是陈年越是醇香，越像一根银丝线，牵扯在心头，教人放不下。

　　“二指禅”肖哥的家乡，是个革命老区，在城市西边的一座巍峨的山头上，矗立着一座纪念碑，碑文由开国上将萧克将军题写。山脚下，有座肃静的烈士陵园，周边，苍松翠柏环抱，四季呵护着几十位为国捐躯的革命先烈尸骨与灵魂，其中有二十多位是肖哥曾经朝夕相处，出生入死的战友。为了心中那份永远难以了却的心愿，每逢清明时节，肖哥都要携妻带子赶到烈士陵园给战友们扫墓，敬献鲜花，与他们说说这一年来的心里话，告诉战友……

　　“二指禅”肖哥的特殊经历，是当地鲜活的爱国主义教材。每年临近清明节前，他就会成为“网红”。当地的学校和企事业单位，都会邀请他去讲述那段无法忘怀的峥嵘岁月史。他很乐意，每次都会穿上那套从战场上带回来，浸染着自己鲜血的黄军装，挥舞着那只只有两个手指头的左手，告诉大家要珍惜生活，珍爱和平……

　　今年的清明佳节渐近，可按照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要求，一切大型活动取消。“二指禅”肖哥，每年的讲学惯例也随之被“打破”。怎么办？肖哥冥思苦想，想起了网上过清明。于是乎，他要儿子帮忙建立一个网上祭奠平台，把曾经并肩作战，舍生忘死，在战斗中为国捐躯的战友的姓名、照片和简介罗列一二，每天给每位战友在网上点燃一支香烛，敬献一束鲜花，告慰战友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