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杰
中国传统的世家大族,历来重视家风、家训,或家法、家教。只有家风代代相传,谨守勿失,方才能保证家族的长盛不衰。曾国藩家族也不例外。
湘乡荷叶塘曾氏家族的家风,虽说传自曾国藩的祖父,但真正总结为“八字诀”却已是在曾国藩手里了。
曾国藩的祖父曾玉屏,字星冈,诰封中宪大夫,累赠光禄大夫。据说星冈公早年失学,故而有过一段浮薄浪子的生涯,中年以后深以为耻,浪子回头,于是开创曾氏家族的耕读家风,并为家族的兴旺发达积累了第一桶金。
就其所谓家风的“八字诀”,曾国藩后来在家书中经常论及,最为详尽的论述则在与其子曾纪泽的书信之中。《谕纪泽》(咸丰十年闰三月初四日)之中说:
初一日接尔十六日禀,澄叔已移寓新居,则黄金堂老宅,尔为一家之主矣。昔吾祖星冈公最讲求治家之法,第一起早,第二打扫洁净,第三诚修祭祀,第四善待亲族邻里。凡亲族邻里来家,无不恭敬款接,有急必周济之,有讼必排解之,有喜必庆贺之,有疾必问,有丧必吊。此四事之外,于读书、种菜等事尤为刻刻留心,故余近写家信,常常提及书、蔬、鱼、猪四端者,盖祖父相传之家法也。
曾国藩听说曾国潢(澄侯)当时移居到新房子里去了,曾家老宅黄金堂只住曾国藩自家的几口人,于是年纪轻轻的曾纪泽便成了黄金堂祖屋的主人。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曾国藩便以传自其祖父星冈公的家风相告。
再补充此信之后一家书的说明:“考者,祖先祭祀,敬奉显考、王考、曾祖考,言考而妣可该也;宝者,亲族邻里,时时周旋,贺喜吊丧,问疾济急,星冈公常曰人待人无价之宝也。”(《致澄弟》,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十九日)
那么这“八字诀”的具体内容分别如下:“书、蔬、鱼、猪、早、扫、考、宝”。早,起早;扫,扫屋;考,祭祀祖先;宝,亲族邻里,恭敬款接,济急、解讼、贺喜、问疾、吊丧;书,读书;蔬,种菜,种竹;鱼,养鱼;猪,养猪。
再说曾国藩此处所说的“近写家信,常常提及”,检索现存的《曾国藩家书》,则提及的次数约有二十多次,可见真是念兹在兹了。
曾国藩曾在《大界墓表》一文中回忆星冈公的话:“凡菜如手植而手撷者,其味弥甘;凡物亲历艰苦而得者,食之弥安也。”世家子弟也当参与适度的农业劳作,一是物力维艰的体察,一是亲手种植的收获,而后食之则心安理得,味道自然与买之于集市者大不相同了。
与之相似,曾国藩还说:前述祖父之德,以“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教弟,若不能尽行,但能行一“早”字,则家中子弟有所取法,是厚望也。(《致澄弟》,咸丰十年四月十四日)
曾国藩认为最为重要的还是一个“早”字,也即所谓“日出而作”。
还比如“考”字,曾国藩说:其诚修祭祀一端,则必须尔母随时留心。凡器皿第一等好者留作祭祀之用,饮食第一等好者亦备祭祀之需。凡人家不讲究祭祀,纵然兴旺,亦不久长。(《谕纪泽》,咸丰十年闰三月初四日)
当时祭祀之事,是欧阳夫人亲自管理,曾国藩要求纪泽告知其母,祭祀是关系家族兴旺的大事,随时都要留心。
曾国藩常年不在家,故而谈及“八字诀”的家风,多半是在与守护家业的兄弟曾国潢的书信之中。再者,曾国藩还曾计划亲自书写一幅寿屏,送与曾国潢夫妇。《致澄弟》(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四日)说:“余本思将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作一寿屏为贤弟夫妇贺生,日内匆匆,尚未作就。”(《致澄弟》,咸丰十年五月十四日)具体说到如何安排八字的顺序,以及书写的章法:“横写八字,下用小字注出。此法最好,余必遵办。其次序则改为考、宝、早、扫、书、蔬、鱼、猪。”
遥想曾国藩家族,历经一个半世纪而人才辈出,其中必当与其“八字诀”等家风之传承有一定关系,至少曾国藩的几个兄弟、儿子等一定深受其影响。
如今,虽早已不是田野牧歌的时代,但耕读传家的某些意味却依旧值得固守。不消说“早、扫、考、宝”四字依旧适用,即便是“书、蔬、鱼、猪”四字,也尚有一定的适用性,读书当是一辈子志业,而种蔬、养猪则可以看作勤劳与俭朴的精神,为何不能继续代代相传呢?
(《曾国藩家训》 曾国藩著 张天杰导读、译注,岳麓书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