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石
踏着冬日的阳光,我再次去醴陵的西山绿荫深处,看看阔别二十余年的渌江书院。门前那棵千年古樟依然是那种苍劲的姿态。过泮池,便是渌江书院的正门,书院的额和门联是醴陵籍著名书法家李铎书写的。记得门联原先是“恩承北阙;道接东莱”,现换成了“道崇东鲁;秀毓西山”。
移步向前,拾级而上便是讲堂,厅中立着孔子的像,上有“万世师表”匾。由内厅向左门,一间间小考棚保留完好。考棚前的院内立有朱熹、张栻的铜像,令人仿佛看到将近一千年前的朱张聚首的情景。
南宋乾道三年(1167)8月,朱熹应时任岳麓书院掌教的张栻之邀,从福建崇安启程,走了近一个月,到达醴陵学宫,也就是渌江书院前身。张栻专程从长沙移步醴陵,百里相迎朱熹。两位文化巨人的学术思想在这里发生了碰撞,渌江书院迎来了第一次剧烈的心跳。中国思想文化史上著名的“朱张会讲”便从渌江书院开启,湖湘学子们在这里领略了最精髓的学术思想。这一年朱熹37岁,张栻34岁,都是意气风发的年龄。不久两人移师北上,于岳麓书院继续“会讲”。
“朱张会讲”在当时的文坛有很大的震动,远在浙江金华的吕祖谦也闻风而来。这位浙东学派婺学的创始人,当时只有30岁,与朱张年龄相仿,三人被并称为“东南三贤”。当吕祖谦匆匆赶到渌江书院时,朱张的讲学却已移师岳麓书院。这时的醴陵渌江书院掀起理学的热潮,血气方刚的吕祖谦想用浙东学派来影响理学,便在距醴陵30里的简家冲择址设东莱书院,吕祖谦也因此被尊为“东莱先生”。吕祖谦在醴陵用很难听懂的金华话讲述着浙东学说。中国当时最高的学术思想在对垒,都想用自己的学术思想衍化对方。
渌江书院的学术是自由的。恰值渌江书院缺员时,延聘吕祖谦去讲课,这时期吕祖谦萌想出一个想法,他邀集理学的掌门人朱熹和心学的创始人陆九渊,来到江西上饶的鹅湖寺,意图调和两派学术之争,这就是著名的“鹅湖之会”。
岁月一晃便到了公元1194年的一天,已是潭州湖南路安抚使的朱熹,在两位醴陵学子吴猎、黎贵臣的陪同下,再次迈进渌江书院,时隔整整27年,两鬓苍苍的朱熹,想起故去的张栻,失去知音的他不免有几分悲凉。
公元1507年,渌江书院来了一位大师级人物,他刚刚结束一场官场斗争,被宦官刘瑾参去了兵部主事,贬到贵州龙场做驿丞。他就是陆九渊心学的传承者王阳明。渌江书院很热情邀请王阳明讲学,王阳明当然会讲的,他用心学来评判理学,两派的学术思想在340年后再次在渌江书院发生碰撞。渌江书院在宋明之时成为了学术的焦点之一。
渌江书院是幸运的。
到了清代,一个举子出身的左宗棠,来到这里任山长,时间是1837年,这年左宗棠25岁,距朱张会讲整整670年。左宗棠博学多才,渌江书院被他治理得生气勃勃。这一年,恰值两江总督陶澍回安化省亲,路经醴陵。在馆舍的大门上,陶澍看到一副对联:
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
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
这副对联是知县请左宗棠写的,上联写道光皇帝数次召见陶澍并书有“印心石屋”。下联写晋代陶侃掌督八州军事的典故。这里的八州是指湖南。陶澍对此联大加赞赏,便提出要见左宗棠。是夜,两人在渌江书院聊到深夜,并订下了儿女亲家。自此,左宗棠有陶澍的赏识仕途通达,后来官至军机大臣,两江总督。
渌江书院在近代为醴陵培养很多人物,诸如湖湘学术巨子、南社湘籍创始人傅熊湘、爱国将领程潜、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等等。
走出渌江书院,那份厚重的历史,那份各抒己见的学术思想,仍让人内心激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