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华
后院,是物业特别交代过的,谁家使用,就谁家来打理。
看着扯不尽的野草,老陶就有点急。有个邻居建议,你可以请乡下老弟背个喷雾器来,打上一两遍百草枯,不就清清澈澈了?老陶不是没想过,只是他看见草丛里,总有三五只肥嘟嘟的癞蛤蟆,就下不了这个决心。
唉,让这些癞蛤蟆死在自己手里,怎么行呢?只要活着,万一它们哪天吃到天鹅肉了呢?
老陶就到一家杂货店,选了把锋利的镰刀。没办法,还是和野草硬拼算了。乡村出来的,砍柴、打青、割牛草做过那么多年,这个业务还不熟?
星期天一早,老陶就上岗了。有风吹过,满院杂草起起伏伏露珠滚落,一只有点“资历”的癞蛤蟆趴在那闭目养神。老陶一脚将它拨开,它一泡尿就撒过来。
老陶骂道,你还成精了啊,惹不起了?信不信我把你给逮住、剖开、晒干、磨粉,送给患癌的黄十万去泡水喝、煎蛋吃?
癞蛤蟆可能是真的听懂了,一转身,就跳走了。老陶一笑,摸支烟点着,准备开镰割草。镰刀刚举起来,老陶突然就僵在那里。
我的天,这是什么?
两小只!两小只……黄鼠狼?它们毛光水滑立着行走,相互攀着肩,眼还四处睃。不知道它们在找什么宝贝,不知道它们在看什么稀奇,根本无视眼前这个大活人——这个拿一把锋利镰刀、满脸胡茬的五大三粗的老男人。
它们不疾不徐,在老陶的脚边走过去。对,不是溜过去,是走!在一个没有盖好的下水道口,它们保持着嘻嘻哈哈的样子,逗留了片刻,直接就下去了。
城里为什么会有它们?听说是乡下好多年都难看见。老陶记得,还是自己八九岁的时候看见过这样的家伙。
那天早上,他到黑狗坡的高岸田去捡田螺,妈妈喊他回家吃饭。他突然看见,抽水渠里有一只这样的精怪在试图跳上来。他听妈妈说过,这家伙是偷鸡高手,还特别记仇。要不你就别打,要打就给打死。他的斗志一下子高涨起来。他拿起湿漉漉的田螺当炮弹,狠狠发起攻击。那精怪被他打得窜起老高,伤痕累累。眼看就可以抓到手了,可刚刚靠近它,它突然爆发出一串串臭屁。那个臭啊,是让人一辈子都不能够忘却的味道。就这样,在老陶还是小小陶的时候,猎物没有逮到,白白损失了一桶子田螺,还被臭了个半死。后来,连身上那套衣服都没法穿了,洗了三五回,臭味像是除不掉。
想不到啊,几十年后,在城市里,居然还能够碰见这些家伙。
老陶再点一支烟。他要好好想一想,刚刚那两小只在想什么?它们从哪来的,往哪里去?是自己先住这里,还是它们先住这里的?
老陶狠狠吸了一口烟。他要好好想一想,刚才为什么没有想法,让它们试试镰刀是否锋利?只是看着它们,从容不迫地走开。它们还会来吗?它们听说过田螺的故事吗?
哦哦,难怪,这里草多树杂,没有见到蛇和老鼠,是因为有它们在?
烟吸完了,老陶没了割草的兴趣。
他慌慌张张地回到屋里,洗手,收拾镰刀。他要再好好想想。
这时候,响起来敲门声。老陶把门打开,两个小孙子欢呼雀跃进来。
星期天,他们到爷爷家来打闹了。两小只相互攀着肩,眼还四处睃,找寻有什么好东西吃,有什么东西好玩。
老陶心一惊,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挥舞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