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军

　　张勇是一位工人队伍中成长的诗歌爱好者、业余创作者。他的诗有建设者豪迈的一面，也有细腻入微的一面。

　　先来看张勇《漂亮》中的一节：

　　长得好看，那是因为白云徜徉在蓝天

　　我的客观成为了你的主观

　　画画好看，画的是我心中的怒放

　　我的主观成为了你的客观

　　想起了什么？是想到了青梅竹马，还是美丽邂逅？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幻？我想，意象、意境、意趣，恰是诗歌应拥有的。

　　无意之象，多半是无根的苍白幻象；无象之意，就完全逸出了诗歌及艺术。张勇自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组诗《城市印象》中有一首《路口的信号灯》，是这么写的：

　　很小却有挡住洪荒的力量

　　因为你的里面注满了理和利

　　于是忙乱变得有序

　　为了更猛地追逐，洪流在等待中蓄力

　　信号灯司空见惯，但写入诗中，将它与路口汹涌的人流连在一起，就产生了奇妙的化合作用。一巨一微、一静一动，满满的现代城市感扑面而来。

　　本来“意象”应该隶属于“意境”，意象如果是色块，那么意境就是五彩缤纷的境地。到了现代工业信息社会，还可以有“意境”吗？

　　在《早春有感》中，张勇写道：

　　一树嫩绿池边站，云移水皱飘梦来。

　　风过虽有红花落, 但看新蕾渐次开。

　　此诗中的“站”，不如用“立”；但“云移水皱飘梦来”，堪称神来之笔；整首诗意境清香，散发出浓浓的早春气息。

　　写的虽然是当下情景，但多少还是比较接近古韵。《都市落日》则不同，完全是现代感觉。其中有一节是这么写的：

　　下坠的落日仿佛被高楼夹住

　　一点一点，一步—步

　　用力向下滑去

　　摩擦的火星把一幢幢大厦衬上红幕

　　这完全是现代大都市的写真,而且意境宏阔而璀璨。置于现代派诗林中,也并不逊色。

　　对于“意趣”，严羽的阐说比较到位：“其妙处莹彻玲骜，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诗不可写得太满，要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诗也不能写得太用力，那样很容易滑向矫揉造作。

　　令人欣喜的是，张勇有些诗作接近了这种境界，《立夏的雨》尤其让我击节赞赏：

　　立夏的雨

　　是细润又浓稠的雨

　　我迎着粉红的花走去

　　不只有雨声

　　还有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和脚步声

　　愈来愈近

　　张臂相拥的一瞬

　　电光一闪

　　猛回首

　　繁花仍在水雾弥漫处

　　这首诗含有丰富的内蕴，是初夏声光色的交响。全诗妙趣横生而又耐人寻味，每次读后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要获得意象、意境、意趣，需要经过慧眼捕捉、心灵酝酿、手下表达。这就是郑板桥的“眼中之竹、心中之竹、手中之竹”之谓也。这需要敏锐的眼光、敏捷的感觉，见人所未见，在习以为常处有新的发现。诗人还要有爱心、童心、慈悲之心，从心中流淌出的诗行，才能真正打动人心，并传之久远。

　　张勇将他的热情不断倾注到自然、社会、人生之中，尤其对当代建设者给予了格外的关注，写出了一系列优秀作品。组诗《桥梁建筑工》，勾勒了测量员、压路机手、钢筋工、质检员、塔吊工等伟岸的身姿。其中尤以对钢筋工的速写传神：

　　再粗粝的钢筋

　　也抗拒不了他们的双手

　　拧弯箍紧

　　织就的是跨江大桥的骨骼

　　诗由心生，作诗从根本上说就是“以心换心”，以诗人的心绪拨动读者的心弦，从而产生呼应与共鸣，在心底里激发起涟漪。

　　张勇多才多艺，诗书画兼善，陆续发表了不少佳作。人生有限，时间不止，宇宙更是无尽无头。作为个体，如果能留下一些具有特异美感和高远思绪的东西，就算是汇入“不改半分胖瘦”的浩瀚大海，亦可无悔哉。

　　（作者系著名文艺评论家、美学家，中国文联出版社原副总编辑，中国艺术报原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