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元
父亲是一名乡镇基层干部。他2007年6月去世,虚岁80。父亲早在60岁那一年就写下了1000多字遗嘱,遗嘱的主要内容是告诫我们兄弟如何做人处事,中心意思则是要我们在工作中做到“三不脱离”:“不脱离共产党、人民政府的领导,不脱离建设祖国的伟大任务,不脱离人民群众的需求。”
我也曾疑心他的这份遗嘱有点冠冕堂皇,但多年来反复阅读他写的家史后,我相信他的这份信仰信念是发自心底的。
父亲出生于一个雇农家庭,家中“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靠租种本县大地主家的田地、住在地主庄屋里过活。他因为是家中“老满”,勉强上了4年私塾和公学,算是初小文化。他回忆解放前家中的贫苦生活,十多岁时,夏天没衣服,祖母给他缝了两条苎麻帐子布短裤穿在身上,因为帐子布是透光的,经常被左邻右舍取笑。20岁时,他与兄弟分家,单独耕种地主家90担谷的水田,每年要用石灰两千多斤,冬天他去几十里外挑石灰,一年要挑几十次,每次都是清早吃了饭,赤脚草鞋,双脚冻得像“红虾公”一样。
1949年10月,父亲想去从军未成,被地下党员介绍参加解放军粮草供应站工作,两个月后完成征粮仍回家种田,一边参加农民协会,当积极分子。1950年他加入了共青团,当年在湘乡三区仓库正式参加工作,后调四区粮站、双峰县荷叶人民公社、荷叶区等单位工作。1958年,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父母结婚后,母亲最初被聘用在父亲的单位做秘书,三年困难时期回到老家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农闲时靠裁缝手艺贴补家用——从此我家真正成为所谓的“半边户”。父亲一心扑在工作上,很少能照管家里。他那微薄的工资收入,除了供我们兄弟上学,也只够他自己勉强度日。他一辈子过着节俭清贫的生活,但比起解放前的受苦受难受压迫,毕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内心里感恩党,毫不动摇地跟定党,并不断教育后辈一定要听党话、跟党走。
父亲在遗嘱中还对我们提出了这样的希望:“你们兄弟站在祖国的各个岗位上,要发挥各自的力量,有一分热,发一分光,认认真真地学习,兢兢业业地工作。工作中要坚持真理,坚持原则,坚持团结,秉公办事,不搞歪门邪道,廉洁奉公。”字字句句,处处闪耀着一个老党员的党性光辉。
父亲身上还有很多传统的美德。他总是薄待自己,恤苦怜贫,关心他人。从我记事起,他逢年过节回到家里,办一顿好的饭菜,必定要叫我们把本组上的五保户老人六娘请来家里一起吃,还要送点小礼物给她。本地凡修路、架桥、助学等公益事业,他也总是带头捐款捐物。
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但他用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影响家人,服务群众,赢得了当地群众的尊重和赞誉。我至今保存着一块老百姓送他的镜屏。那是1978年他50岁生日时,他蹲点的生产队群众送给他的寿礼。镜屏里面压着一张红纸,写着“一心为人,延年益寿”八个字。他去世后,县里的本乡同乡会合送了一副挽联:“待人至诚,对党至忠,正直一生留典范;紫峰含悲,沙塘含痛,乡邻四面共湿巾。”
我在父亲去世后一月之内,把他的遗嘱、家史及我们兄嫂子侄的回忆文章编成一本纪念小册子,供家人追念。我们常常重温父亲的遗嘱,从中汲取信念和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