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贻斌

　　声仁君总是老实地回答别人，我是湘大毕业的。我便说，那我是北（白）大毕业的。

　　他很认真，似乎有点紧张，便鼓起草鱼眼睛，疑惑地望着我，好像我是个深藏不露的特务，需要他严格审查。见他过于认真，我便自毁形象，解释说，白开水的白。

　　他便大笑。

　　我却不会让他如此得意，又说，我是全国最大的大学毕业的。他又认真起来，哪所大学？我说，中国人民社会大学，这所大学，我估计有几个亿的学生吧！

　　他大笑起来，笑声里有种金属般的声音。

　　声仁君是个有趣之人，除了工作，还有两大爱好，一是读书写作，二是喝酒表演。偶尔酒兴来了，他便要演出一出好戏来，况且，不需要观众买票。他演的是独角戏，这出大戏惊险而又刺激，估计真正的演员都不敢尝试。他竟然敢。而且，含有浓厚的文学元素。听说，某次他跟朋友三四在某饭店二楼喝酒，喝着喝着，声仁君便有了几分醉意，生怕别人不晓得自己读过《百年孤独》，于是，趁着朋友三四没注意，竟然冲出屋子，像发起总攻的尖兵，英勇无比地奋力一跃，翻过栏杆，大喝一声：“我来了！”

　　这三个字，似乎让我想起了多年前一首风靡大地的民歌。朋友三四闻之，以冲刺的速度奔跑至楼下，见他倒在地上，估计不是手折脚断，便是英勇就义了。谁料他轻轻地一跳而起，竟然毛发无损。朋友三四便怀疑他具有飞墙走壁之功夫，他却傲然地说，我坐的是阿拉伯飞毯。

　　总之，关于此君喝酒的种种表演，我不敢在这里多加渲染，担心他会跟我验证毕业证书的真与伪。

　　其实，声仁君写作读书也不含糊，其强度高于喝酒。我尤其佩服他经常独自处在偏远的村里，青灯黄卷，孜孜不倦。至于写作，他也不像我们颇有讲究，非电脑不可。他的武器是什么呢？手机。而且，他那部手机简直就像作品吞吐机，文字快速而准确，源源不断地有诗歌或散文或评论流淌出来，然后，像泉水般流到城里的报刊上。因此，其作品弥漫着浓郁的山野气息，就像生长在山里的竹笋，雷公屎，野胡葱，香椿，蕨，以及各类野果。它们新鲜而脆嫩，其香无比，让人咀嚼不已，回味无穷。

　　声仁君下乡颇多，我有时候去家乡，他是很难抽出时间接见我们的。而他不接见的理由又是那样让人理解，让人无法反驳。他那金属般的声音，总是从偏远的山村传来，我还在村里嘞。哦，你既然还在偏远的乡村，那朋友三四就只能代你喝一杯了，用不着麻烦兄弟你动手了。由此可见，他跟村人密切接触，浸淫在村寨之间，领悟到了底层人的某些超脱和生存智慧，而且，自己又融合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因此，在他身上有种超凡脱俗的意味。

　　这种意味，似又包含着某种大智若愚，这是颇有意思的——学哲学的嘛。而这种意味，在许多人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了。

　　（张声仁，湖南省作协会员，洞口县文联主席，出版诗集《梦中的村庄》散文集《春山不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