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虢安仁

　　2009年，“北平和平解放”60周年。北京市档案馆展出“北平和平解放史料展”，揭开一个真实版“潜伏”故事……

　　“潜伏者”阎又文被称为“真实的余则成”。他守口如瓶，1962年去世前也只给家人留下一句“有事找组织”的遗言。终其一生，家人、朋友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父亲去世三十余载，儿女才知他是“地下党”

　　1993年，已年过50岁的阎家二女儿阎绥兰才第一次知道父亲阎又文的真实身份：“你父亲是一个中共地下党员”。而此时，阎又文已经去世31年了。告诉她这个真相的“王叔叔”，就是当年阎又文从事地下工作的接头人王玉。

　　几天后，阎家6个子女被王玉带到当年阎又文的单线直接领导人、原中共中央调查部部长罗青长的家里，父亲阎又文的“潜伏”内幕被徐徐揭开。

　　1938年国共合作期间，中共特派员潘纪文在傅作义的部队协助政工时，秘密把深得傅作义赏识、才华出众的私人秘书阎又文发展成为地下党员。然而，一年之后，国民党掀起又一轮反共高潮，傅作义将共产党的政工干部“礼送出境”。事出紧急，阎又文从此与党组织失去联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阎又文选择了坚守。

　　在傅部7年，阎又文始终没有忘记党的嘱托，他借鉴八路军的政治工作经验，提高傅部的政治素质和战斗能力，全心全意为傅作义出谋划策。

　　1939年底到1940年初，傅作义部连续对日作战“三战三捷”：奇袭包头，绥西会战和光复五原。阎又文辅佐傅作义，并经常随他亲临第一线指挥。在战斗中，阎又文还曾负伤，身上一直留有日军的弹片。

　　1940年五原之战后，傅作义部赢得了难得的整训机会。其间，有不少文艺人才和进步青年慕名而来，当中有擅长蒲剧板胡的，加之傅部晋南人居多，蒲剧遂流行开来。

　　阎又文给剧团定名“唐声业余歌剧社”，亲自担任社长。他联络场地，召集票友，整理剧目，分配角色，先后排练了《刺秦》《杀府》等众多折子戏。借着折子戏，阎又文广交朋友，以“潇洒儒雅、才华出众”的形象在傅作义部建立了良好的人脉基础。

　　“白皮红心”的阎又文像一颗种子，在敌人的心脏扎根，默默地“潜伏”着。

　　从24岁到32岁，直到1946年春节后的一天，阎又文终于等来了王玉。

　　“檄文”一发成爆款，国共两党皆欢喜

　　重回组织怀抱不久，阎又文被推到内战的风口浪尖。1946年9月初，傅作义部队矛头直指我党在华北地区最大城市张家口。绥东战役的节节“胜利”，让傅作义喜不自禁。找来随身机要秘书、“王牌写手”阎又文，要求他写一封致毛泽东的公开信，要“长自己的志气，灭共党的威风，同时也给蒋公和美国人显示我们的态度”。

　　这不是普通的信，这是要写“檄文”啊，要骂共产党，要骂自己的组织、自己的领袖。这可怎么办？

　　写，这是要署名的，让中央误会了怎么办？不写，马上就有暴露的可能。周恩来直接指示：“这封公开信要写，而且要骂得狠一些，要让傅作义和他的官兵们兴高采烈，得意忘形，让我们的指战员看后，在战场上恨不能把敌人一口吃掉。”

　　阎又文定下心来，把这篇《傅作义电劝毛泽东》的“檄文”写得犀利讥讽，文笔锋锐。在公开信中，傅作义斥责中共“在毛泽东的错误领导之下逞兵倡乱祸国害民”，还做出一副“古道热肠”之态，替国民党招安共产党：“只要毛先生参加政府……我不但首先衷心欢迎，并愿尽力促成。你如果不嫌的话，我自己愿在毛先生部下当一个最低级的职员，而绝对忠实地服从你。”

　　这封公开信把傅作义看得眉开眼笑，9月20日，就将这封公开信高调发表在他的机关报《奋斗日报》上，并加大发行量以扩大影响。

　　次日，国民党《中央日报》全文转载傅的这篇公开信，并以大字标题“傅长官作义致毛泽东先生，希接受教训，放下武器，参加政府，促进宪政。”

　　对中共中央来说，正是个很好的“激将”机会。毛泽东要求延安《解放日报》全文转载，说是“奇文共欣赏”，让解放区大伙们瞧瞧傅部的狂妄自大。朱德指示将此电文发给华北解放区连以上干部宣读，以激起解放区军民义愤。

　　事隔三年，北平解放后，傅作义、邓宝珊到西柏坡拜会毛泽东，阎又文随行。毛泽东看到阎又文后，笑着说，“阎又文，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啊！”

　　记者每周来开会，绝密情报“公开”送

　　1947年底，傅作义升任华北“剿总”总司令，坐镇北平，手握20万嫡系总队及华北地区40万蒋系部队的指挥权。掌握傅作义动向，就等于掌握整个华北地区的军事动态。1948年5月，李克农派王玉进入北平，负责联系阎又文，并指示王玉：“切记在任何情况下，不能暴露阎又文，就是牺牲了也不能暴露。”

　　1948年10月，辽沈战役胜局已定。东北问题解决后，就要着手解决华北的傅作义集团。华北战略层面的情报成为当下急需。而此时，北平已经陷入重围，风声鹤唳，国民党特务机关疯狂搜捕中共情报人员。

　　这时，阎又文军衔已升至少将，兼任华北“剿总”办公室副主任、政工处副处长、新闻处处长和新闻发言人，可以说，已经进入了华北“剿总”的决策核心，获得情报不难，可身边围满了人，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情报送出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在和王玉接上头后，阎又文把王玉安排住进了当时最好的北平饭店。接着利用职务便利，给王玉办了一张国民党北平机关报《平明日报》的记者证。每周六，阎又文都会在北海漪澜堂主持中外记者招待会，王玉就持记者证参加。中央所需的绝密情报，就这样通过记者招待会这个最公开的场合，秘密传送出去了。

　　解决了渠道问题，阎又文忘我地投入到情报工作中。1949年元旦之后，傅作义部“是战是和”处于关键时期，阎又文几乎以每日一份的频率，把傅作义的军事情况甚至个人思想动态及时传递出去。

　　这是个近乎“疯狂”的举动，但是为了整体战局，阎又文已经将自身的安危置之度外了。仅用了一个多星期，获取和送出去的南京最高军事会议战略计划，对华北乃至全国战局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不战而屈人之兵”，完整保存了北平这座历史文化名城，阎又文做出了重大贡献。全国解放后，中央决定阎又文依然深度潜伏，辅助傅作义将军开展对国民党旧军队的改造。

　　根据平津战役纪念馆的统计数据，包括阎又文，当时北平地下党有3000多人，外转人员超过5000人。

　　主要参考文献：

　　《丹心一片照后人》罗青长 《北京日报》1997年7月10日

　　《我的父亲阎又文——功勋卓著的无名英雄》阎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