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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02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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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微观剖面解读蜀地历史

  萧易

  公元前316年,秦惠文王遣大夫张仪、司马错率兵伐蜀,蜀王战败,后为秦军所杀,古蜀国就此覆灭。亡国阴霾下,古蜀国王公贵族何去何从?

  大约汉代的一天,大鸿胪荆文君在府上遭遇飞来横祸,在宫中出任黄门侍郎的儿子荆中,因得罪皇亲国戚,罪该当诛。皇帝念在荆文君昔日平定羌人有功,赦免了荆氏的死罪,令其举家流放至蜀地。

  梁中大通五年(533)正月十五日,上官法光之妹令玉尼去世,崇信佛教的上官法光找来工匠,为亡妹开凿了一龛释迦像,希望她能往生净土,也将一家老小的形象留在了佛龛背面。

  宋端平年间(1234—1236)的一天,成都府彭州城,董家上下面色凝重,蒙古人从大散关打来,恐怕不久便打到彭州。董家人商量再三,决定将金银器挖坑埋藏,暂避风头,而后踏上了流亡之路。

  战国年间的开明王族,汉代的荆氏家族,南北朝的上官法光,宋代的董氏家族……他们的故事,或隐藏在地下的墓葬、窖藏,或铭刻在地上的石窟、碑刻,不见于史料记载,倘若不是因为这些遗址,我们或许很难知道其名字。

  在荆文君、上官法光、董氏所处的时代,他们的生活,或许与身边的蜀人别无二致;而今日,他们的故事,却成为后人解构历史的标本。拿董家来说,1993年,董宅的珍藏在一次施工中被发现,这便是著名的彭州西大街金银器窖藏。窖藏共出土了350余件金银器,包括金菊花盏、金瓜盏、凤鸟纹银注子等诸多类别。八百多年前宋人精致奢华的生活,重现于世,验证了《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中关于宋人喜好金银器的记载。

  这些名不见经传的蜀人,给了我全新的角度。我们熟悉的历史,往往是通史的书写方式。比如汉朝,从公元前202年到公元220年,四百余年的历史,却被缩略在《汉书》与《后汉书》中,就连位列大鸿胪的荆文君,都未能留下只言片语。史学家分配给蜀地的章节,就更为有限了。直到今天,我们对汉代蜀地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锦官城”“文君当垆”等几个关键词上。

  可以想象,大汉王朝每一个郡,每一个县,每一个乡村;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无数故事发生,只是未进入史学家的视野,自然也就鲜为人知。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为数众多的考古发掘,让我们得以有机会管窥这个庞大帝国的细节。就汉代而言,四川就接连发现了绵阳双包山汉墓、成都老官山汉墓、德阳塔梁子壁画墓等,而在山野林间,汉代崖墓更是密如蜂巢,其数目何止万计。

  大汉王朝的边陲,北方丝绸之路沿途分布着楼兰、龟兹、乌孙、焉耆等诸多古国,而在西南,邛人、笮人、滇人、夜郎等部族,则分别把持着广袤的土地。此前,我们对于这些部族的了解,来自司马迁的《史记·西南夷列传》。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史记》中的“西南夷”陆续在考古发掘中得到证实,那些消失的部族,向后人展示着自己的战争、外交,乃至对死亡的态度。安宁河流域矗立着两百余座大石墓,由重达数吨、数十吨的巨石垒砌而成,可见史前的邛人部落对死亡极为敏感;笮人则是些狠角色,老龙头墓地出土了大量青铜兵器,有意思的是,滇人的编钟、铜鼓,巴蜀图语带钩等都在墓地出现,史前的笮人还是些做生意的好手。

  这些汉代的遗迹、墓葬,让我们得以接触汉代蜀人的鲜活生活,倘若串联各个时期的遗址,也就翻开了一部史书外的历史:先秦时代的宝墩古城、三星堆青关山遗址、金沙遗址、蒲江战国船棺葬,南北朝的万佛寺遗址,唐代乐山大佛与它的“兄弟们”,宋代的泸县宋墓、彭州金银器窖藏,明代王玺家族的报恩寺、张献忠江口沉银,清代盐亭的字库塔……

  在《寻蜀记》中,我选择了一些四川近年来具有代表性的考古发掘,以及荒野田畴的遗址,试图从微观的剖面,解读蜀地历史——它的主角,大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它的故事,来源于某些被史书遗忘的片段。

  (《寻蜀记——从考古看四川》,萧易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本文为该书前言,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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