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娟峡

　　总是喜欢在那条路上停歇很久，不管是离家还是回家，原因仅仅只是为了多看几眼那一山素白静气的梨花，靖州排牙山林场的梨花。

　　仲春伊始，樱桃花、桃花、樱花、油菜花、茶花、玉兰花以及其他我不知名的花争奇斗艳、雍容华贵，唯独梨花朴素低调，总是要先等长了叶子以后才会羞羞答答冒出几朵，也仅仅只是枝头的几朵，便使得整个排牙山林场那一路金秋梨树都绕上了轻烟的气息。然后，在某一个雨夜，仿佛约好了似的，满山的梨花瞬间绽放，一大片一大片盛开的样子，像雪一样纯净，似雾一样飘渺，轻盈洒脱，总能让你因久居闹市而沾染了一身的嘈杂，瞬间化为乌有。

　　春节倏忽而逝，几阵暖风吹过，小城的异溪河边已经绽放着粉红的、玫红的、大红的、娇艳而又有些甜腻的花朵，几乎足不出户就能闻到春天的气息。可惜的是，这些雍容华丽的花朵，仍旧像街上流行的色彩斑斓的裙子，多而重复，让人不由自主想起了生活，精彩过后，一地琐碎、茫然、麻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们的目光，早已怠倦、懒散，就算因为孩子，偶尔也有了赏花的兴致，可心情总也延伸不到春天的深处，也许是丢不下身后那一地鸡毛蒜皮的烦恼？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忙碌，不知不觉让春天一路翩跹而过。但是，排牙山林场的那一片梨花白，却总能莫名其妙地触及我内心深处隐匿已久的心思，简约、朴素、纯净、安然而又不失芬芳，这就是我一直想要去过的生活，不涉山河，不历沧桑，静静地等待秋天的满树金黄。

　　每一年的春天，排牙山林场的那一路梨花海里，总是人潮如织。每次路过，经常看到有人将车停在金秋梨园旁边，或者深深呼吸，或者伸手轻抚那些白得纯粹的花瓣，恍若隔世，犹自叹息。也有从城里专程赶来观赏梨花的男女老少，三五成群，钻进花丛中，巧笑嫣然，挠首弄姿，看那种心情，完全是一种挣脱了人世烦忧的酣畅淋漓，也许世间的情怀基本一样呢，我所希望的，未必是别人不希望的，头顶一片蓝天，喜欢应该也是一样的。

　　我也喜欢那一路开得干干净净、清丽脱俗的梨花，尽管从未专门赶到排牙山林场，学那些文人墨客写意观赏，但每次途经那一大片一大片白色的花海时，心思便如蜂如蝶，轻快欢舞，雀跃于梨花枝头，看那远山如黛，犹如青衣，香雾缭绕，近景如纱。

　　思乡的时候，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烟熏火燎的女子，穿着艳丽的衣裳，拿起相机，笑着跑着，穿行在梨花的裙裾之间，这种心思不管不顾，兀自放肆，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轻狂，已经超越了触不可及的空间。

　　收笔停墨，突然感叹日子且行不易，我们一边要一心扑在生活之中，尝尽人间的酸甜苦辣，一边还要在工作之中，看遍能人异士争奇斗艳。一场场角逐，以及日渐累积的一地鸡毛蒜皮，能将人的耐心一点一滴消磨殆尽，哪里还记得保留这种温文尔雅、清新素淡的心情，去发现梨花的低调静美。我们在意的，也许仅仅只是它那一大片一大片开得热热闹闹的繁华，而恰恰忽略了它一场春华秋实过后，给人带来的盛大的幸福。

　　再一次看到梨花，是返回单位上班的途中，当我驱车从老家赶往城里的时候，正好路过排牙山林场，一场春雨刚好洒过，雨后山明，空气清透，一大片一大片的梨花呈现在我的眼前，这一山的白，纯洁、素雅、沉静，让人一下子喘不过气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惊扰了它，这也许就是明代才子唐寅形容的“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我不知不觉拿起了手机，在网上搜索梨花的花语，果然不出所料：冰清玉洁，挚爱纯真。这“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千堆雪”的场景，让人完全像陷入了一场初恋，离开时真的是难舍难分，感觉每远离一步，内心便会涌入无限相思之意。来年的乡愁，也许就是在这么日复一日中凝聚而成的吧。

　　让我们一起来爱这一片梨花吧，爱烟雨之中静默开放的梨花，不亵渎，不掐摘，不随意在花海中挤来撞去，任性地大声嬉闹，肆意喧哗。如果你认可它的美，就静静地、远远地观看，看它如何一夜之间，染白了梨树枝丫，看它如何一夜之间，千树万树花开的繁华，看它一夜之间落英缤纷的样子，是怎样孕育着秋的丰实。

　　梨花，一种开在春天却低调静美、洁白淡雅的花，一种陨于秋后却挚爱纯真与果实的幸福永不分离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