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华 通讯员 摄

文|虢安仁

北京八宝山公墓内，有一块墓碑上没有墓主姓名生平，只简单刻了三个字：归来兮!

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墓碑下安葬的是我党隐秘战线的一位女杰——萧明华，她1922年8月出生于浙江嘉兴，祖籍为广东潮阳，是父母亲和三个哥哥捧在手心里的“华宝”，也曾被谢冰莹誉为“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

弃“前途”作家找党

别双亲远赴台湾

1943年秋，21岁的萧明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国立女子师范学院国文系，学校地处四川省江津县白沙镇。

这是一所陈独秀曾经任教过的学校，许寿裳、台静农、李霁野、魏建功都当过她的老师。浓厚的文学氛围影响了萧明华，她的第一批散文、杂文、小说在这里完成。

萧明华的作品打动了《黄河》月刊的主编、著名女作家谢冰莹，很快，她们成了密友，谢冰莹对萧明华的文学天赋赞不绝口，她认为萧明华是“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

抗日战争胜利后，萧明华决心北上，到北平师范大学完成大学学业。这所学校前身是鲁迅先生所执教过的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1946年秋，萧明华迈进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校门。

然而，仅仅几个月之后，1946年12月24日，两名驻华美军士兵在北平东单操场强奸了北大一名女学生。《新民报》等几家报纸冲破当局的封锁，公开报道了这一事件，北大、清华等大学学生抗议游行，萧明华也参加了。然而，美军仅仅把两名士兵遣返、开除，甚至在两人回美后又以证据不足取消了惩罚。

残酷的现实让萧明华有了清醒的认识。不久，她认识了中共地下党负责人朱芳春，后者成了她的革命引路人。他是萧明华一家在重庆时的老熟人，公开身份是北师大教授，秘密身份是我冀中军区敌工部干部。朱芳春给萧明华送来不少进步书刊，其中有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邓初民的《社会发展史》和艾思奇的《大众哲学》等。

1947年9月，根据萧明华的表现，党组织决定吸收她加入朱芳春领导的地下工作小组。朱芳春郑重地告诉萧明华：“做情报工作是危险的，需要的不仅是热情，更要有坚定的意志，所以做出决定之前，你可以从容认真地考虑几天。”

萧明华坚定地说:“我早就想过多少遍了，请您转告组织，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献给党，献给人民的革命事业，一个人能为人民的革命事业而死，就无愧于己，无愧于父母和人民的养育之恩。”

1948年初，萧明华即将毕业时，曾执教过她的大学者台静农邀请她赴台湾任教。这是跨过海峡、打入敌后的绝好机会，党组织很快批准了她的申请。但如何面对可能再也无法侍奉的双亲?6月中旬，萧明华放弃了毕业典礼，千里迢迢赶回家中和父母话别。

黎明的前夜，肩负重任的萧明华藏起对亲人、对故土的眷恋，义无反顾地远赴海峡对面……

“夫妻”六次送情报

晾衣杆上系安危

萧明华选择了到台湾师范学院任教，接着，又与国语日报社联系好了兼职工作。不久，朱芳春化名于非来到台湾，与萧明华以夫妻名义开展地下工作。他们约定在窗台上放置一根晾衣杆，倘若晾着衣服，家里就安全;没有，就千万别进来。

1948年9月，利用台湾省政府举办的“社会科学研究会”，于非出面讲课，从学生中考察、培养革命骨干，在此基础上，于非与萧明华组建了“台湾新民主义青年联盟”(简称台新盟)。

1949年4月23日，人民解放军强渡长江占领南京。6月，于非回北平向组织汇报在台工作，上级指示他们不惜任何代价获取军事情报。为了适应新任务和形势，“台新盟”立刻转入地下，萧明华负责联络工作，并承担情报资料的保管、整理和密写。从1949年12月至1950年1月，短短两个月，他们排除困难，六次送出重要情报，对于解放我沿海诸岛，发挥了重大作用。

大陆解放后，逃到台湾的蒋介石为了稳住风雨飘摇的统治，宣布全岛“戒严”，台湾岛立刻淹没在白色恐怖之中。

1950年2月4日，是萧明华三哥萧明柱33岁的生日。萧明柱和妻子梁尉香带上三个孩子到萧明华的师范学院宿舍。可正当一家人欢聚时，响起了异样的敲门声。萧明华立即让于非从后门离开，并叮嘱他：“没有我的亲笔通知，不要回来，不要忘了后门外边的那根晾衣杆。”

“是哪位啊?请稍等!”萧明华从容地朝大门方向喊道。上前打开门，只见门外是两个陌生人。

一高个子当头便问：“于非教授在家吗?”

“请问你们找他干什么?”萧明华问。

“省社会处鹿先生想请于教授恢复实用社会心理学讲座。”小个子答。

萧明华不紧不慢地回应：“请进来坐吧，不过于教授不在家，到台湾大学拜访一位老师去了。”

两人进屋后东张西望，片刻却离开，“于教授不在家，我们就不打扰了。”

陌生人走后，萧明华立刻把哥哥萧明柱叫到卧室轻声嘱咐：“万一出什么事，你要坚持说我们只是兄妹关系，只在经济上接济过我。”

2月6日深夜11时许，萧明华被台湾省保安司令部派人逮捕了。临离开时，萧明华当着敌人的面从容取下了那件搭在晾衣杆上的衣服，从而成功给战友们报警。

从容就义在台湾

归来已逾三十载

1950年11月8日凌晨，黑暗的牢房门打开了。

萧明华站起来，镇静地整理好头发和衣襟，同难友们告别：“永别了，姐妹们，愿你们早日自由!”她高昂着头站在戒备森严的军警中，听完“宣判”之后，她从容地拿起笔，留下给亲人的最后嘱托……

“柱哥、香嫂：

请你们不要过分地悲伤，千万要保重身体，健康第一。

害你们受冤枉罪，我很不安。我相信你们很快会自由的。

我很平静。我祝福你们和孩子们安好。

不要带我的遗骨回家乡，就让她在台湾吧……”

1951年4月1日，于非逃脱了追捕，历尽艰险后回到大陆，将重要的军事情报再次送给了党组织。5月1日，人民解放军解放海南岛，5月19日解放舟山群岛，萧明华、于非等人传出的情报功不可没。

上世纪80年代初，萧明华被中共中央调查部追认为中国共产党党员、革命烈士。这时，她的家人、亲友方才知道，“我们心爱的华宝是中共地下党秘密情报员”。1982年9月16日，在萧明华牺牲32年后，她的遗骨从台湾移送到北京八宝山革命烈士陵园安葬。墓碑的背面没有写她的生平，只有她的战友朱芳春手书的三个字——“归来兮!”

参考文献：

《潜伏台湾的女英雄萧明华》 姚华飞

《新民晚报》 2014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