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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飞推着麻风康养人员在户外晒太阳。资料图片 通讯员 摄
湖南日报记者 贺威
天罩平山海拔1100多米,一座距安化县城80多公里的不出名大山。上世纪70年代,山顶上建了一个收治麻风病人的医疗机构。为了方便自我管理,在日夜守护他们健康的医护人员指导下,病友们成立了一个叫“村”的组织,俗称“麻风村”。80年代,医疗机构整体搬迁至山下035县道旁,定名为益阳大福皮肤病防治研究所,“村”被沿用下来,村里继续设有“村长”“会计”等岗位。
这些年来,病友的麻风病已治愈,他们或娶妻生子、或回归家庭社会、或留在皮防所安享晚年,都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为此,已有几代人在此接续“抗麻”。今年48岁的副主任护师刘大飞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刘大飞先后获得“中国好人榜·敬业奉献好人”“湖南省首届圣辉麻风病防治奖”“湖南省护理学会优秀护士奖”“白求恩奖章”等荣誉。今年5月,刘大飞被提名为护理学界的“诺贝尔奖”——南丁格尔奖候选人。
接棒 “皮防所”有了首位女护士
5月11日,记者从长沙出发走高速转省道再进县道,3个小时后来到了山脚下的大福皮肤病防治研究所。
1983年,退伍军人刘存周从乡镇卫生院院长岗位调往“麻风村”当医生。3年后,刘存周和上一辈麻风病医护人员一起建起了皮防所。刘大飞是刘存周的大女儿,她们一家住在皮防所的院子里,当时才10来岁的她常常随父亲问诊换药。
住在所里的病人大多都是看着刘大飞长大的。“他们就像叔叔伯伯们一样。父亲告诉我麻风病有传染性,但那也只是在发病初期。所以我从来就不怕麻风病人。”面对很多人不愿意接近的麻风病人,刘大飞却从小跟他们如亲人般联系紧密。
这个被麻风病人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护理麻风病人的责任似乎与生俱来。中考时,刘大飞报考了益阳卫校护理专业。
“说实话,那时的我也想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从益阳卫校毕业那年刘大飞19岁。19岁的她可以有很多选择。
憧憬着山外精彩的世界,刘存周却把她拉回了山里。“你不留下来,谁还敢干?”刘存周的这句话让刘大飞果断留了下来。“再看看那些陪伴我从小长大的叔叔伯伯们,我更加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刘大飞说。
1990年,刘大飞成了所里第一位女护士。1999年,刘存周退休,直至去世,他都一直牵挂着皮防所。
坚守 抗麻赛场长跑29年
↑”皮防所“里年轻的女医护人员。资料图片 通讯员 摄
入夏,麻风康养人员所住三层小楼前,两株高过楼顶的玉兰长满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它们29岁了,与小楼同龄。刘大飞在所里一待也是29年。
麻风病只要按规律坚持治疗完全可以治愈。查房,打招呼、问情况,拔倒睫、监督他们吃药……这是治疗期间刘大飞的日常工作。症状较重病人因为周围神经损伤,痛觉、触觉和温度觉丧失,无法按正常方法做出判断,刘大飞就把每个病人的溃疡形状和疮面牢牢记在心中,通过前后对比判断愈合情况,供主治医师做诊断参考。
在方云初简洁的单间内,记者和他聊了起来。“大飞就像我们的亲女儿一样,不仅教我们跳时髦的广场舞,还带着我们去韶山、花明楼、柘溪水电站旅游。每年大年三十中午,大飞都一定会在村里陪我们吃年饭。”说起“女儿”的好,在皮防所住了一辈子的他有说不完的话。
方云初因足部溃疡癌变,先后接受了两次截肢手术。年近花甲无依无靠,他自觉活得没有意思。手术后回皮防所,刘大飞每天为他喂水喂饭熬汤,重燃了方云初生的希望。后来,刘大飞又联系残联,为他量身定做了假肢,让方云初重新站了起来。
方云初是这些年来刘大飞护理过的许多患者之一。
小楼通往后院的过道内,是病友日常小聚处。见到刘大飞走来,大家露出孩子般灿烂的笑脸。朝夕相处建立的信任,让他们把彼此当作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2010年,刘大飞的爱人得到了晋升机会,调到县城任教。考虑到夫妻团聚,刘大飞也被调到县疾控中心。离开了麻风村,刘大飞才意识到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和那几十位麻风病友交织在一起了。7个月后,刘大飞软磨硬泡,夫妻俩又各自调回了原单位。
坚守深山,清贫而单调,刘大飞也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了学习提升护理工作水平上。通过多年的临床实践,她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麻风溃疡处置方法,基本实现了全所无麻风溃疡的目标;还探索了日常康养的“6S”管理办法,整顿规范了康养人员管理;也用润物无声的温情,融化了麻风病人因被误解和歧视而冷藏的心。
“还会坚守多久?”记者问。
“他们陪我长大,我陪他们慢慢变老!”刘大飞深情地说。
变迁 拆除心理上的“隔离墙”
中午时分,67岁的炊事员“村民”蒋小华为大家准备的午餐香气扑鼻。走进厨房一看,现代化厨具一应俱全,砧板上有鱼,锅里有肉,炊事员也比实际年龄更显年轻。
“1975年8月22日来的,当时7块钱一个月的生活费,半年难得吃到一回肉,现在天天有肉吃。”蒋师傅感叹道。刘大飞细算账,康养病人每月有350元的城镇一类低保,所里每人每月还有300元补贴,加上每人生日200元,过年过节加餐,每人每月就有800元左右。
进来时,一些麻风病人没有成家,或者被误解和歧视,怕被传染,即使有家也难回。
病友李清吾是五保户,被周围邻居驱逐,后被省里协调到皮防所治疗。他刚来时,双脚溃烂,恶臭难闻,连其他病友都有些嫌弃。医者仁心,刘大飞从不嫌弃,在她的精心呵护下,李清吾的溃疡完全好了。
像对李清吾一样,刘大飞和她的同事们对所有病患始终不离不弃。在当地和省卫生疾控部门的关心指导下,免费用药医治,麻风病人的麻风杆菌感染得已解除。
麻风康养人员在外就医治疗其他疾病,均可以享受相应的优惠政策,皮防所也会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把皮防所当成了心灵归属,这里就是他们共同安享晚年的家。
年轻的女护士李英来所里两年多了,第一次看见刘姐为溃疡病人换药时,她经历了反胃到感动的转变。刘大飞每个动作都自然、娴熟,没有丝毫的嫌弃与厌恶,有的只是耐心与细致。那一刻,李英突然领悟到救死扶伤的使命。
自那以后,在刘大飞和其他同事的影响下,李英也常会在工作之余,帮那些手脚不便的爷爷奶奶们折被晒衣、端茶倒水。
这些年来,刘大飞她们一手抓麻风病的治疗,一手抓防控。更多人了解了麻风病人,并开始接纳他们。
刘大飞说:“被认为是贫穷病的‘麻风病’,发病率已经极低了,即使发病及早诊断也很容易治愈,彻底拆除心理上隔离他们的那堵墙,就变得更重要了!”
胜利 创造一个没有麻风的世界
皮防所办公楼上“创造一个没有麻风的世界”的标语格外醒目,这是所有麻风医护人员的目标。
近5年,安化没有新发现病例,所里仅收治了3名外地病人。
当年刘大飞的父亲搞麻风病社会防治,在山里走村串户一出门就是两个月,解放鞋都不知穿烂了多少双。现在,刘大飞和所里的同事总是创造条件让治愈的病人和社会接触。他们的身体力行,让麻风病人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周围村民的生活中。
在皮防所,方云初自学成才,不仅用残存的手写出了一手漂亮的字,还担任了“村里”的会计。“村长”彭秋云的篾器活也了得,从后山上取材,一天能编几个篓,挑到镇里集市上去卖都供不应求。
皮防所旁,是原病友张银生的家。他结识了皮防所所在福欣村的妻子,病愈后就“回家”了。现在,张银生为所里种菜,既能照顾家,又有稳定的收入,生活不愁。
经刘大飞等医护人员牵线搭桥,像张银生一样,治愈后与周围村民组成家庭的已不下5对。学护理的何艳很清楚麻风病人治愈后就是正常人,治疗期最多2年,因为她的父亲也曾经生活在皮防所,后来认识了在“村”外面的妈妈,才有了她。
皮防所里蒋益周刚过完了91岁的生日,他们一家四代人都赶来了,和所有“村民”及医护人员同吃生日宴。“村”外面,刘大飞和同事们对所里管护区域内治愈病人进行每年一次的家庭回访显示,他们的生活一切正常。
创造一个没有麻风的世界,刘大飞和同事们满怀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