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扬(中)是一位微笑天使。

湖南日报记者 徐亚平 通讯员 易朗朗

一位农村残疾女作家，不能坐立、行走，身体左右摇摆，时常抽搐，却以极大的毅力自学，通过勤学苦读，顽强地用鼻尖进行写作，成为“亲吻”文字500余万次、引起轰动的作家。

“许我以微笑问候”。她把生活的苦难像剥大蒜一样层层剥掉，留下坚硬的壳与明亮的果，心里装着光亮，把苦难照得无地自容，把灵魂的圣洁与饱满举在眉梢。

虽与黄扬非亲非故，但我每年都要去看她几次。

2月5日，农历正月初一，诗人周自然早间来电：下午干啥?我说，走基层，看黄扬。他说“我也去”，还带上闺女、音乐人颖丽来了。

出门时，诗人樊黎君和摄影家易亮、袁越夫妇仿佛心有灵犀，不约而同来了。我说，我要去看看黄扬。他们都说去。

瞧，黄扬就这么让人牵挂和疼爱。

残疾女作家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黄扬是谁?

黄扬是岳阳一位残疾人、女作家，家住岳阳楼区梅溪乡滨湖村。

她出生于1985年。妈妈许秀梅怀着她时，因胎位不正难产，黄扬出生后没有呼吸，输氧4个小时后才哭出声。黄扬3岁时被确诊患上“手足徐动型脑瘫”：小脑损伤，自主运动有障碍，不能坐立、行走，全身时常抽搐。

坐在客厅的一把椅子上，黄扬身体左右摇摆。她把生活的苦难像剥大蒜一样层层剥掉，留下坚硬的壳与明亮的果，心里装着光亮，把苦难照得无地自容，把灵魂的圣洁与饱满举在眉梢。

正月初一，黄扬还在自己的天地里创作属于自己的文学。《坐观人间荷叶天》呈现在她面前亮着的iPad上，格式工整而规范。

与她寒暄两句，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因为疾病，她口齿很不伶俐，呜哩哇啦如同说一种你听不懂的小语种。

好在她有绝招。她用下巴点亮了iPad。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小鸡啄食般打出了“感谢各位老师的到来，辛苦了!”

“坚持下来，真的能破茧成蝶”

不能行动，不能说话，她上过学吗?她怎么会爱上写作的呢?

“黄扬没上过学，全靠自学。”黄扬妈妈告诉大家，小时候，黄扬每天用嘴巴和下巴翻《新华字典》，每天都会全身汗透、胸肌红肿，但她从未放弃，后来就能读《莎士比亚选集》《卓娅和舒拉的故事》了。看到电视里有人用脚写字，黄扬竭力模仿，可浑身无力;尝试叼笔写字，一笔一画，口水直流……

2010年7月的一天，黄扬不小心从床上掉到地上，忽闻悦耳的歌声。呵呵，电视机开啦!是她的鼻子意外碰到了遥控器。她喜坏了，便用鼻尖调台。

黄扬盯上了妈妈的手机。先用鼻尖开机，用嘴巴和下巴控制住手机，再用鼻尖在按键上敲字。敲一个字，鼻尖须触摸键盘四五次。她的两个胳膊压出了两道茧子。

2011年4月6日，黄扬开了名叫“墨翼然”的微博：“墨代表文字、创作及学问;翼，是羽翼，希望像海燕翱翔于苍穹;然，期望所有梦想都能实现、苦难都能释然。”发现微博在举办微小说大赛，她决定参赛。一条微博只需140字，但她每天弯腰敲字近10个小时，常常鼻内出血、胸口疼痛。

起初，她一天发1条微博，后来多达15条，写不到剧终，2248位粉丝都称她为“鼻尖舞者”。姨妈许如诗赠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嘱咐她“坚持就是胜利”。黄扬看到梦想在招手。“我很倔!坚持下来，真的能破茧成蝶。”黄扬自嘲时把自己笑“歪”了。

被“夹”在1平方米的“袖珍小国”里勤学苦读

黄扬的文学才气从何而来?“就是勤学苦读，黄扬爱读书。”黄扬妈妈说。

黄扬有一个自己的书柜，摆放着鲁迅的《朝花夕拾》、余秋雨的《千年一叹》、莫言的《红高粱》等50多本著作。

这些书都读过?“读过。”黄扬说。

黄扬成天摇摇晃晃，一不留心就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怎么读书呢?黄妈妈自有办法：把闺女按在倚墙的椅子上，拖一个小方桌顶住她。她就被“夹”在1平方米的“袖珍小国”里了。她是这个“小国”埋头苦读的女王!

不过，如今的黄扬跟上了时代的步伐，在iPad里下了两个听书软件:“世界文学名著”和“茅盾文学奖作品集”。她说：“我每天听书8小时。”

为什么要听书?“买书贵，听书不翻页，节约时间。”黄扬说。妈妈在一旁“翻译”着。

黄扬用下巴或鼻尖娴熟地展示着听书软件里的作品，《钟鼓楼》《白鹿原》《少年天子》是她近期阅读过的书目。

“你最喜欢的作家是谁?”周自然追着问。

“喜欢雨果，他写了《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黄扬不假思索。周自然充满好奇：“《悲惨世界》说的是善良的女主人公舍己救人。”黄扬笑呵呵立马纠正：“您说的是《巴黎圣母院》。”这一笑整个人又“歪”了。

与文字“亲吻”500余万次

除了读书，还干啥呢?“写作。”黄扬说。

还是被“夹”在“袖珍小国”里。

常人打一个字，几秒搞定，但她要折腾好久，得极力控制自己摇晃的身体，将鼻尖、下巴和嘴唇在iPad的拼音输入法上来回点上四五遍。是在与文字亲吻呢。

“林清玄每天写3000字,你呢?”樊黎君见iPad里有林清玄的作品集便问道。“2000。”黄扬说了好几遍，等到大家完全听清她才点头确认。

2000字要写几个小时?这次大家无论如何也听不懂了。黄扬再次下巴、嘴唇和鼻尖联动，在iPad里打下一行字：“除了听书，剩下的时间都在写作。”

日复日，年复年，黄扬“写”成了自传《许我以微笑问候》、武侠小说《千年屠刀》等，共90余万字。概算起来，她已“亲吻”文字500余万次。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许我以微笑问候》，在第十届上海书展上推出，引起轰动。

“众人盼望着的春天到了。如果可以，我想问问她下一次的归期，问问她在外可一切安好?”樊黎君阅读ipad里黄扬正在修改的《一棵橘树在春天的心心念念》，不禁问道：“你最喜欢春天吗?”

“桃树理解了离去即是回归，冬便予以成全，在她干枯的心里埋下一颗艳丽的火种，一旦点燃，那生命的绝舞就会美丽整个冬天。”黄扬翻出自己正在创作的《在冬天，跳一支生命的绝舞》，饱含深意地回答：“春天、冬天，我都喜欢!”

看这位残疾人如此苦难而顽强地写作，客人们眼眶都湿润了……

希望有个机器人陪伴，减轻母亲的负担

我忽然傻傻地问黄扬，累死累活写这么多文字干嘛?“发表，赚稿费!”黄扬天真地一笑。

赚稿费作什么用呢?“给妈妈买衣服买包，她太辛苦了。”黄扬费力地把身体挪了挪。

是的，她生活不能自理，连最简单的擦汗动作都得要妈妈代劳，心里既感激又愧疚。

新年有什么新愿望吗?黄扬高兴地说起自己曾去电影院看过科幻片，希望未来有个机器人陪着她，这样就能减轻母亲的负担。

“这些年，多亏了区政府和好心人的帮助。”照顾黄扬30余年的许秀梅满怀感激，“黄扬每月有合计955元低保。好心人黄政伟给了黄扬很多帮扶支持。时间长了，也不好总是给别人添麻烦。”

周自然感慨道：“女儿是妈妈生活的一部分，妈妈是女儿身体的一部分。妈妈用一生雕刻一件作品，女儿用灵性思考自由和人生。”

“让人看见我这只萤火虫微弱的光”

无法用言语充分表达自我的黄扬，为什么让人动容?我翻看黄扬新发表的作品《蛹》，其中的推荐语给出了答案：“你进行灵魂的自我拯救，连面目狰狞的命运，也会对你微笑。”

尽管家境贫寒、自身举步维艰，被真情呵护的黄扬却用各种方式奉献爱心：“让人看见我这只萤火虫微弱的光。”

汶川地震发生后，她敲碎存钱罐，把钱捐给灾区;雅安发生地震，她又敲碎一个。

从2013年开始，黄扬让妈妈用轮椅推着她，到室外监测水质和空气质量。滨湖村菜叶受污染长满黑点，村民葛新先找黄扬问计。“她动动鼻尖，便找来了志愿者。”听到乡邻点赞，黄扬害羞地微笑。

对了，黄扬就是一个微笑天使。她把家门口的花笑开了，把门前池塘的水笑得清波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