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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雁南来拍案奇
——灰雁“灰姑”的迁徙故事
▲灰雁。黄晓敏 摄
周自然、马海明和本报记者在内蒙古甘其毛都口岸界碑。 边防战士 摄
湖南日报记者 徐亚平
乌梁素海的嘱托
2018年12月25日,湖南环保志愿者周自然在微信群里收到内蒙古乌梁素海保护站站长马海明留言,一份来自乌梁素海的牵挂:“今年10月中旬,我们有两只灰雁戴了定位器,现在飞到岳阳那边了。”
以前,内蒙古乌梁素海没有灰雁繁殖的记录。
2016年,乌梁素海保护站救助了8只灰雁,2017年开始,在乌梁素海繁殖了17只幼仔,同年11月南迁;2018年又回到乌梁素海保护站,现已有67只。灰雁已把乌梁素海保护站当家,每年开春就会回来。平时早上吃饱后进入乌梁素海,下午回来吃东西。
它们在什么地方过冬呢?好奇的马海明给其中两只灰雁装了卫星定位器。
周自然这几年利用业余时间跟踪鸿雁、白额雁、小白额雁、豆雁的迁徙路线,而且3次发起4条路线上的跟踪守护活动,唯独没有跟踪过灰雁。而这批灰雁竟然来自他和记者共同的老朋友——马海明之手。
从马海明发来的放飞视频和图片看,这两只灰雁佩戴的是湖南“环球信士”研发颈环式鸟类卫星跟踪器。这家湖南本土的高科技公司也是“跟着大雁去迁徙”活动的最有力的推手。在征得乌梁素海方面的授权后,“环球信士”周明辉博士帮助周自然直接用手机打开了灰雁的卫星跟踪数据,这样,灰雁从2018年10月至12月的飞行路线,毫无保留地显现在周自然的手机终端。
周自然为这两只灰雁取好了名字:“灰姑”和“乌娘”。连起来,即“乌梁素海出生的灰雁姑娘”。
乌娘在渭河宝鸡段过冬,灰姑则南迁至洞庭湖。但是不知道是何原因,它只是惊鸿一瞥,随即飞往天门市张家湖。所以,67只灰雁至少分成了两群。究竟天门市张家湖这群灰雁有多少,这个地方适合灰雁过冬吗?“灰姑”还会飞回洞庭湖吗?
鸟道追踪湘蒙间
乌梁素海和洞庭湖,路隔两千公里,是什么渊源把马海明和周自然、记者捆在了一起呢?这还要从2013年说起。
2013年1月13日,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发起了一次对洞庭候鸟的巡护行动,发现东洞庭湖西北新沟闸水域,发生人为投毒猎杀冬季候鸟的恶性事件,当场打捞死天鹅15只、雁鸭类31只,当场救活垂死小天鹅2只。洞庭湖的核心区,是保护区工作人员不易到达的区域,却是犯罪分子猖獗之地。看到这么多从万里之遥南迁的生命屈死在洞庭湖,在场很多志愿者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通过江豚保护协会和媒体的报道,这件事在全国引起了很大反响,直接推动了环洞庭湖岳阳、益阳、常德三市联合保护机制的形成,也使民众更加关注洞庭湖的候鸟和生态。
当年3月24日,两只被救的小天鹅被戴上环志放飞。周自然给它们取了两个岳阳名字:大乔、小乔。从此,“大乔”“小乔”的行踪,就成了周自然和记者挥之不去的一份牵挂。但是“大乔”“小乔”佩戴的只是一个供观察者识别的颈环,没有定位功能,放飞后志愿者就再也没有观察到这两只可爱、可怜的天鹅。
2015年,志愿者终于得到一个好消息:由环球信士研发的鸟类卫星跟踪器成功跟踪两只小天鹅到了北极!这两只小天鹅是在湖南卫视热播节目“我们的动物朋友”中由李宇春和杜海涛放飞的。周自然把它们取名“春春”和“涛涛”。同时他宣布,2016年,他将沿小天鹅“春春”和“涛涛”迁徙路线的国内部分,从洞庭湖到乌梁素海跟踪他们迁徙。为了表示对小天鹅“大乔”“小乔”的思念,大伙把这次活动叫做“跟着大雁去迁徙之二乔归去来”。
2016年3月20日,岳阳等地的环保志愿者跟着小天鹅“春春”和“涛涛”一路北上,来到钟祥汉水、三门峡黄河湿地、临汾湿地,最后在包头黄河湿地追上了与志愿者同时出发但比大家提前到达的“春春”和“涛涛”。
这是一次美妙的跟踪之旅,此前志愿者只是想象大雁的迁徙,这次是真正的人鸟同行。迁徙的艰辛与壮丽,鸟类栖息地的改变与破坏,都在跟踪过程中一览无余。10天时间里,《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跟踪报道这些观察与思考。
活动在乌梁素海结束。在这里,护鸟队得到乌梁素海保护站站长马海明的全程陪同,感受到国内最大的疣鼻天鹅繁殖地的魅力和窘境。站在湿地边,两只疣鼻天鹅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像是欢迎我们到来,记者惊呆了,直到它们在距记者不到10米的距离优雅地转弯飞走。所有志愿者的镜头都把疣鼻天鹅定格在乌梁素海。
“跟着大雁去迁徙”全程跟踪守护活动圆满收官。但活动发起人周自然的心愿并未完全了结,他还想着那“最后一公里”的安全性,决定沿小天鹅“春春”去年飞行的路线到边境线去看一看。马海明主动驾车带周自然和记者踏上了前往甘其毛都口岸的旅程。在边防部队的协助下,大家在界碑前打出了“送雁北迁”“大乔小乔归去来”的横幅。三人在心里念叨着:“大乔”“小乔”,还有“春春”“涛涛”,你们也是洞庭湖的儿女,我们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祝愿你们一路平安!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归途上,我们不约而同地唱起蒙古族歌曲《鸿雁》。
情深义重张家湖
马海明的信使“灰姑”来了,咱志愿者能不兴奋吗?
周自然求助湖北观鸟会鸟友李振文,李振文随即联系了京山鸟友周强。周强回信:会有3位鸟友前往张家湖看望“灰姑”。
周自然开始迫不及待地上网搜寻,发现张家湖位于汉北河北岸,距天门市区10公里,是天门市最大的湖泊,面积10000余亩,湖水均深1.8米,水质一直保持在国家Ⅱ-Ⅲ类水标准,湖岸绵延数十公里,半岛罗列,河湖相通,湿地环绕,村落点缀,一派水乡泽国、湖光田园景象,是天门少有的适合雁鸭类候鸟栖息湿地。周自然还搜到了天门市摄影家协会主席邓昭学的文章《张家湖国家湿地公园“探鸭营”》,这正是周自然要找的信息。看了此文,周自然决定直接委托邓昭学出马,寻找灰雁“灰姑”。
网络找人对周自然来说真是家常便饭。可以说,整个“跟着大雁去迁徙”活动就是通过网络发动并实施的。2018年12月29日,邓昭学一行就到了张家湖。但是,当天天冷欲雪,不利于观鸟,邓昭学未拍到“灰姑”。
周自然告诉邓昭学,“灰姑”仍在张家湖。但因多日阴雨低温,跟踪器太阳能电池发电不足,不能及时发送信号。下次去最好有长焦和单筒望远镜。绿翅鸭吃鱼,一般在水里,大雁吃草,一般在洲滩上,“灰姑”白天在张家湖北岸的滩涂觅食,天晚就会飞到南岸休息,时间上把握好应该可以拍到。
第二天,邓昭学等几人带着航拍器材再次来到张家湖拍摄。但“灰姑”没给它的粉丝一点面子。它往南飞行了100余公里,又飞到了长江边上的洪湖。
洪湖地处江汉平原东南端,是湖北境内最大的湖泊。东南濒长江,与嘉鱼县、赤壁市及湖南省临湘市隔江相望,被誉为“湖北之肾”,《洪湖赤卫队》里韩英歌唱它“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我洪湖鱼米乡”。“灰姑”到洪湖过冬,大家都同意。志愿者们的第一个念头是:去洪湖,看“灰姑”。
“灰姑”却从洪湖飞到长江,眼看就到岳阳进入洞庭湖了,却又意外探江而返,重回张家湖。
这回可让邓昭学高兴坏了,他在朋友圈写道:“货比三家,还是天门张家湖好!大雁‘灰姑(HQ091)’从湖南、洪湖返回天门市张家湖国家湿地公园!欢迎‘灰姑’回家!大家一起来保护‘灰姑’!”邓昭学认为,张家湖湖水较浅,湖区动植物丰富,人文自然环境日益改善,冬季气温适宜候鸟越冬。“灰姑”选择回归,理所当然!他同时告诫大家:观鸟拍鸟,不可惊扰;共同保护,爱心留鸟!
虽然前两次扑了空,兴奋之余的鸟痴邓昭学决定三顾张家湖,造访灰雁“灰姑”。这一刻,天南海北的志愿者都在关注“灰姑”!而此时,“灰姑”正在张家湖雪后初晴的温暖阳光下徜徉……
天门志愿者再度启程去看“灰姑”。可是,“灰姑”当天早上7时还在张家湖,8时却出发飞行约200公里,12时飞抵岳阳市君山区广兴洲镇长江河道,离洞庭湖“跟着大雁去迁徙”01号碑仅20公里。
塞外飞仙下洞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2018年12月31日13时,离2019年新年的钟声敲响不到半天时间,湘蒙鸟痴之间的忠诚信使灰雁“灰姑”飞入了茫茫的江南大泽——洞庭湖。
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坚守洞庭湖湿地的志愿者满怀期待又无比意外,“灰姑”竟然毫不犹豫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灰姑”到达东洞庭湖西岸黑咀区域时,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付锦维等正在此区域巡护,岳阳电视台严钦海则正在陪天津卫视拍摄大雁。他们二人恰是2018年“跟着大雁去迁徙”洞庭湖-双鸭山-俄罗斯犹太州小白额雁“寒寒”跟踪守护活动的志愿者!而“灰姑”来到洞庭湖的第一站,便来到了付锦维长年巡护的区域。就在“灰姑”抵达张家湖的次日,4位志愿者还在岳阳聚会,谈论灰姑的行程。付锦维说,今年他守护的区域,大雁特别多,比往年多多了。2018年1月13日,周自然曾带女儿一起参加洞庭湖鸟类调查,见到过铺天盖地的大雁。之后,他们全家来此观鸟,也看到了令人震撼的大雁群飞。“灰姑”也可能在里面吧?那么“灰姑”和岳阳志愿者是见过面的。
得知“灰姑”到来的消息,付锦维非常兴奋,第二天也就是2019年1月1日,他一大早就进入湿地,期待在望远镜里看到“灰姑”。
但是,“灰姑”又向南飞行了30公里,到了洞庭湖的地理中心——益阳境内的漉湖里。
塞外飞仙下洞庭,神州处处遇温情。山川还要有故事,鸟入江南水更灵。
灰姑的成功迁徙让志愿者有了更多的感悟,但同时也有了更多的疑惑。周自然发现,这批灰雁迁徙时间比较晚,2018年11月28日才离开乌梁素海,29日在山西运城往北近百公里黄河沿岸湿地至山西韩城辗转滞留;12月9日直接飞近洞庭湖,当天又北返到天门市张家湖停留21天。这种反复折腾的迁徙方式,到底是为什么呢?志愿者多次寻找机会抵近观察,但“灰姑”都不屑一顾、提前飞离。这是偶然,还是鸟类的避险方式?有句老话,“小心行得万年船”,哪怕自己就是受人类救助存活下来的,迁徙途中仍然谨慎地排斥一切非同类的接近,这就是鸟类的生存法则吗?“灰姑”这一群到底有多少个体?志愿者们失去了邓昭学2018年12月29日接近辨识“灰姑”和它的团队的最佳机会,来到洞庭湖这个大雁的海洋,只能望洋兴叹了。那么,在新的环境中它们会融入新的集体或者吸收新的成员,甚至找到新的伴侣吗?
就是这些疑问,给了环保志愿者无穷的动力去求索、去揭示,最终一定会得到更多的精彩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