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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的血滋养了满谷的鲜花
2018-11-02 10:45:26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陈沐] [责编:曾璇] 字体:【

陈沐

2018年10月中旬,省内外的一批专家学者来到溆浦县龙潭进行了为期两天的“雪峰山抗战遗址考察调研”。

位于雪峰山北麓的青山界,是龙潭最冷的一处地方,这里海拔高,云雾绵密地舔舐着深秋到访此处的人,让人走着走着就“泪盈于睫”。山顶上横陈着深深浅浅的战壕,疯长的野草已经模糊掉了刀光的可怖。

刘成教授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学教席主持人,也是南京大学和平研究所所长。“战阵的伤痕”对于他这样的南京人来说,并不陌生。他在青山界说起了南京:“曾有人质疑过南京为什么要申请‘国际和平城市’,它应该是一座‘悲情城市’才对。而我的看法是:‘悲情城市’代表着我在见到一个人时,把袖子撸上来告诉他,你看,我的手臂上有刀伤,我的背后还有枪眼——就是受伤的人主动诉说自己所受的伤害。但听者可能也受过同样的伤害,而他已经走过了那个阶段,他对你的诉说不见得会感兴趣。但是,‘和平城市’代表着我跟别人见面,他来问我:‘你的伤疤还痛吗?’这代表着别人主动来探寻你所受到的创伤。这是不一样的。这更有利于创伤历史的对外宣传,让人了解这段历史。”

站在稠雾浓云氤氲着的田野上,73年前那场“雨淋白骨血染草”的战争,慢慢与现下的安稳重叠,让人更想问一句:“青山界,你的伤疤还痛吗?”。

青山界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的关隘,主峰海拔1400米,一条东走新化、邵阳,西通洪江、芷江的古商道从青山界界口穿过。1944年,侵华日军进犯湘中得逞,酝酿着要把军旗插上湘西的山头。

对抗战具有至关重要意义的芷江机场,就在青山界身后。为了攥紧制空权,必须死守青山界。1944年10月,2000余龙潭镇民工被抽调至此修筑防御工事,历时半年,筑成了南碉堡、北碉堡和若干战壕。1945年4月9日,日军发动了以占领芷江机场为直接目的的雪峰山会战。4月16日深夜,日军109联队1部冒充国军骗过当地百姓,采用调虎离山之计偷袭了青山界,占据了国军先期修建的碉堡和战壕。

数日后,一位侦察兵中弹后跑回部队报信,他吼完“青山界来了鬼子”就倒下了。他所在的侦察排共六人,于当日全体殉国。

4月20日,第100军19师和63师赶到青山界。一时炮火轰隆,杀声震天。25日终于攻下了北碉堡。

为攻下南碉堡,28日,敢死队225人分成五路进攻,每路45人,45人又分成三个梯队,一个梯队15人,由当地游击队员带路。日军躲在碉堡里用几十挺机枪疯狂扫射,战士们一寸一寸杀了上去,直至同敌人肉搏,山坡上热血迸起,残肢横飞。杀到29日黎明,终于夺回了南碉堡。

龙潭大捷彻底扭转了抗日战争的颓势。

战争结束后,中国军民在青山界南碉堡山下修建了“第四方面军第一百军湘西会战抗日阵亡将士陵园”,用以存放英烈遗骸。2018年3月陵园复修工程开工,这些在凛冬为人抱薪取暖却冻死异乡的人,将享受他们应得的哀荣。

在陵园的北边,有一座为日军阵亡人员修建的“倭寇冢”,这次也修缮一新。100军19师师长杨萌在这座冢落成的时候,曾题诗一首:“八年侵华枉徒劳,得失那有血债高。流尽扶桑孤寡泪,可怜枯骨顶鸿毛。”当地上了年纪的人,不论什么文化程度,都能将这首诗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关于二战,人们的牢记是经历过不同阶段的,在二战刚刚结束的时候,人们对于这段历史的记忆主要是集中在英雄的记忆……现在的国际史学界对于这段历史已经逐步走出了那种只有英雄的记忆。比如说:虽然是战败的国家,但他们的老百姓也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包括那些走上战场的士兵,他们之前也是普通的老百姓。二战史的历史研究也从只有英雄的记忆,变成了挖掘创伤的记忆。所有卷入这场战争的国家及其人民,都受到了它的伤害。”

——刘成教授介绍起二战后国际上产生的“和平学”这个“新”学科……

就像海明威,他在作品里永远放下了枪,从《丧钟为谁而鸣》写到《永别了,武器》。

而青山界的伤疤其实还在痛。那是因为,烈士的血不会陈旧,它一直在山脉里涌动,滋养了满谷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