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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政文
时维九月,天朗气清,因为一次培训学习的机会,笔者第一次来到陕北大地,所见所闻,印象颇深,略记如下。
绿色高原
陕北是黄土高原的一部分。无论是电影《黄土地》《人生》,还是各种地理教材,都给我们一个印象:黄土高原遍地黄土,沟壑纵横,一片苍凉。但笔者初到延安,看到延河两岸的山梁到处都被绿色覆盖,恍如身处南方。我以为这只是延安的绿化搞得特别好的缘故,其他地方不一定如此。但后来我们下延川、赴洛川、去照金,发现所有山坡都是如此。虽然多数是灌木,树木也不算特别茂密,成片的森林不多,但已看不到裸露在外的大片黄土。
同行的国土、林业部门的同志证实,从卫星遥感图像上看,黄土高原的确已经变绿了。新中国成立初期,延安的森林覆盖率不足10%,如今已达46%,陕西的森林覆盖率进入了全国前十。要知道,以绿色大省著称的湖南,森林覆盖率也只有60%。
据了解,陕西在黄土高原实行退耕还林是从20年前开始的。短短20年,濯濯童山换新颜。
黄土高原正在变成绿色高原,这是一个鼓舞人心的消息,不光对西北、对黄河流域,对整个中华民族都具有重大意义。
曾经,中国的环境问题十分严重,生态恶化现象也令人忧虑。但黄土高原的变化表明,只要精心保护,持之以恒,生态系统是可以修复的,环境恶化的现象是可逆的。君不见,因为多年的封山育林,现在南方的一些山里已经找不到路,进不去人。
“一个在那山上哟,一个在那沟,咱拉不上那话儿哎呀,招一招的手。”这是陕北民歌《泪蛋蛋抛在那沙蒿蒿林》的歌词。笔者想,过去黄土高坡光秃秃的,情哥哥情妹妹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沟里,的确可以互相看到,招手传情。等到今后黄土高原到处是森林了,还能互相招手吗?这陕北民歌是不是要另唱了?
如果整个黄河中上游的绿化搞好了,水土涵养住了,那“俟河之清”的千年梦想是不是也有可能实现?
秋英摇曳
在延川县梁家河的路边坡上,一片片白里透红、红白相间的花田扑入眼帘。这种花儿叶细碎,茎细长,每一株都有一米多高,密密麻麻,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没有一株倒伏的。
我不认识这种花,经问询得知,她叫秋英。
秋英,一个带有“村姑”气息的名字,一个很“中国”的名字。
据说,这种花极易种植。种子露天撒播即可发芽;在生长期间也可扦插繁殖,6-7天即可生根。她生性强健,喜阳光,耐干旱,对土壤要求不严。如果土壤过于肥沃,反而容易引起枝叶徒长,影响开花质量。秋英自播能力很强,一经栽种,就会生出大量自播苗;只要稍加保护,便可生长开花。
在梁家河,我们听到了上世纪60年代末一批北京知青来到陕北插队的故事。那时候,陕北的土壤是贫瘠的,生活是艰苦的,但陕北乡亲用宽厚的胸膛接纳了知青,知青们也从陕北的土地里获得了人生的养分,走出了包括习近平总书记和路遥、史铁生等栋梁之材。
我想,陕北的老百姓和插队的知青们,不就如同秋英吗?不需要肥沃的土壤,不需要精心的照料,顽强地生长,自在地开放,并不艳丽,但很动人。
在文安驿,我看到一个巨幅广告,说附近建了个薰衣草庄园。但我毫无兴趣。我的视线总是被那一片片红白相间黏住了。
秋阳灿烂,秋风和煦,秋英摇曳。
薛家寨传奇
薛家寨首先是一座山,其次也是一批寨子,位于铜川市照金镇东北五公里许。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薛家寨是一座多重传奇加持的山。
传奇之一,因艺术而不朽。这座山和它对面的龙家寨双峰对峙,壁立千仞,山石呈赭红色,属典型的丹霞地貌,这在黄土高原和关中平原之间显得十分独特。北宋画家范宽有幅名作《溪山行旅图》,画中崇山峻岭,一线飞瀑,人们长期不能确定它的原型在哪里,前些年前经考证,画的就是薛家寨。这幅画如今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是该院的镇馆之宝。于是,“溪山行旅,红色照金”,成了照金的宣传词。
传奇之二,薛家寨大有来头。相传唐代薛刚父子在此招兵买马,聚众反唐,薛家寨由此得名。山上贴着悬崖峭壁有一山洞,两头开口,形如隧道,长五六十米,宽约两米,高不到一米,躬身才能穿过,名箭穿岩。箭穿岩这一自然奇观是如何形成的?相传,宋太宗时期,辽兵大举南下,进逼中原。杨八姐奉命与辽使议和,划分“国界”。八姐慨然向辽使说:“我在此射一箭,箭头射多远,你们就向后撤退多远。”辽使觉得无所谓,满口答应。杨八姐神情自若,拉弓搭箭,瞄准东方,射向天空。只听“嘭”的一声,天摇地动,箭从薛家寨南端的岩石中穿过,越过八百里秦川,射在了潼关县的城墙上。于是,辽兵无条件后退至千里之外。至今,潼关的古城墙上还残留着箭头的痕迹。这就是“杨八姐一箭,辽兵退千里”的故事。据说,薛家寨后沟山上还有杨八姐的“梳妆台”。
传奇之三,就到了现代了。上世纪三十年代,由于党内“左”倾错误,众多红色根据地不保,唯陕北根据地硕果仅存,成为中央红军长征后的落脚点。陕北根据地的前身之一是陕甘边根据地。1933年春,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等创建的陕甘边根据地大本营迁驻薛家寨,这里成为西北地区革命根据地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1933年9至10月,红军进行了著名的薛家寨保卫战,苦苦坚持后最终失陷,游击队总指挥李妙斋牺牲,红军余部退往甘肃南梁地区。
我们从后山爬上了薛家寨,一一走过当年红军驻扎的4个寨子(山洞)。这些寨子不但要住红军战士,还分别是兵工厂、被服厂、红军医院、指挥部、仓库。说是山洞,其实就是岩石因流水冲刷、侵蚀而凹陷进去的狭长台地,宽不过两三米。只有4号寨稍微宽敞一些。
从3号寨往前,穿过箭穿岩,走过一条悬崖上的小道,就到了4号寨。这里是红军的指挥部,里面除了一张当年开会的石桌和一个据说用来当床的土台子外,没有别的遗迹。往下看,万丈悬崖,往后看,大山挡道。我们打量许久,感慨当年红军的艰苦,也猜想着寨子陷落时,剩余的红军指战员是如何突围远走的。
窑洞,摇篮
陕北遍地是窑洞。
这种依山而建、凿土而成、门呈拱形、排列整齐的民居,如同蜂窝一样,密密麻麻地点缀在黄土高原上。
对我这个南方人来说,窑洞很新鲜。学习期间,看得最多的是窑洞,还体验了一把住窑洞的感觉。
窑洞不只是窑洞,更是摇篮。
窑洞是中华先民的摇篮。据考证,早在4000多年前,中华民族的先祖就在黄土高原上开凿窑洞了。这种冬暖夏凉、安全实用、朴素美观的建筑,让中华先民有了繁衍生息的居所,有了牢固可靠的家园。
窑洞是中国革命的摇篮。中共中央、中国革命大本营在陕北十三年,最深刻、最共同的记忆恐怕就是窑洞了。毛泽东住的是窑洞,不算保安、洛川和转战陕北时期,仅在延安他就先后住过凤凰山、杨家岭、枣园、王家坪等处的窑洞。
在窑洞里,毛泽东开了无数的会,作出过许多重大决策;在窑洞里,他写了大量著作——《毛泽东选集》四卷凡158篇,其中112篇出自陕北的窑洞,占总数的70%;在窑洞里,他接待过国内外众多的来访者:与埃德加·斯诺回忆峥嵘岁月,与梁漱溟竟夕抵足而谈,与黄炎培展开著名的“窑洞对”,接受安娜·路易斯·斯特朗采访,做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著名论断;在窑洞里,他指挥过数不清的大小战斗,转战陕北时更是“在窑洞这个世界上最小的指挥所里,指挥着世界上最大的人民战争”……陕北窑洞,是孕育毛泽东思想、形成毛泽东领袖地位的摇篮。
延安时期,各种教育机构都在窑洞里办学:抗大、鲁艺、马列学院、陕北公学……窑洞是培养抗日将士、作家、艺术家、党的干部的名副其实的摇篮。
在清凉山的窑洞里,有党的最重要的新闻出版机构:新华社、《解放日报》、延安新华广播电台、《解放》周刊、《共产党人》,等等。在陕北的窑洞里,共产党人用延安作风打败了西安作风,将陕甘宁边区建成了模范边区,使这里出现了“一没有贪官污吏,二没有土豪劣绅,三没有赌博,四没有娼妓,五没有小老婆,六没有叫花子,七没有结党营私之徒,八没有萎靡不振之气,九没有人吃摩擦饭,十没有人发国难财”的新气象,为全国执政积累了经验。
窑洞也是知青成长蝶变的摇篮。1969年1月13日,一批北京知青来到延安插队,住进了农民的土窑洞,过起了被戏称为“山顶洞人”的生活。习近平就先后住过三个地方的窑洞,一住就是7年。在这里,他过“四关”:跳蚤关、饮食关、劳动关、思想关;他博览群书,“一物不知,深以为耻”;他入党、参加“整社”、当村支书,带领知青和村民修淤地坝、建铁业社、挖沼气池……“我的成长进步始于陕北。最大的收获一是懂得了什么叫实际;二是培养了我的自信心。”对于习近平来说,从15岁来到黄土地的“迷惘、彷徨”,到22岁离开黄土地的坚定和充满自信,窑洞无疑起了催化的作用。
“陕西是根,延安是魂。”而延安的窑洞,就是习近平成长、成熟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