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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武
一
乡下岳父家的屋后,有一棵柚子树。树虽不大,开花却很盛。
柚子花,乳白色,比橘子花稍大。少则三五朵成簇,多的也就八九朵连群。花蕾的时候,淡绿,慢慢变浅黄,变黄白,快要开时,褪黄而成乳白。即便到乳白,柚子花也不急于张开花冠,而要继续地含蓄内敛几日。那时,就算你贴近花簇使劲地嗅,也是几乎闻不到香味的。
待到某日某时,突然微风轻拂,飘来一阵花香,清新而甘甜,幽香而绵长,那便是柚子花开了!
柚子花盛开的时候,不张扬,不显摆,也算不上热烈。既没有鲜艳的色彩,也没有夺目的光辉,只是隐身在满树的绿叶中静静地开放,只是咬定乳白的底色,以其纯粹的坚守,将沉淀已久的体香默默地散发给清风,奉献人间。
这几年,每当谷雨时节,我便找机会到岳父家小憩几日,在这时淡时浓的花香中漫步、静立、坐卧,甚而入梦。那是一种远离喧嚣,心无旁骛的尽情享受。所谓岁月静好,我想大抵也就如此了。
因此,每年的柚子花开,成了我的一种向往、期盼和牵挂。
今年谷雨时节,想着屋后的那棵柚子树应该要开花了,便盘算着回乡下再享受几日。然而,由于今年的功课颇不轻松,特别是那段时间,日常事务繁杂,时不时还弄出个不顺畅,周末也不得清静,竟然挤不出空闲回一趟乡下。岳父倒是很懂我的心事,特意打电话提醒我:柚子树开花了。我尽管也臆想着花开的情景,回忆着往年沉迷于花香的享受,终究没能抽身前往。
“五一”短假,完成值班任务,我兴致勃勃地驾车到岳父家,停好车,急匆匆地直奔后院。只见柚子树下满地的柚子花,树上绿叶中已露出三五成群的细微青果,娇嫩而新鲜,树冠的上部尚有几簇还开着的花,或许是因为长久地等待而有些失望,乳白中已开始泛黄,吃力地散发着一丝丝淡淡的清香……
学生时代,第一次学习云卷云舒、花开花落这词的时候,好像心胸和视野一下子张开了,人也仿佛成熟和淡定了许多。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柚子树的花开花落,心头却涌起莫名的伤感和遗憾。
一年一度的花期,错过了,便要再等一年。
二
时间一天一天似乎过得很快。一月后,我又回到了乡下岳父家,自然首先是去观赏柚子树。
树上,曾经清香的柚子花已变成了比鸡蛋稍小的幼果。树下,遍地是被风吹落的更小的幼果,有些已发黄,显然落地有些时日了。
先前的柚子花,也曾被风吹落了一地。
植物学家告诉我:大部分柚子花是要被风吹落的,只有少部分才能长成幼果;大部分幼果也是要被风吹落的,只有少部分才能修成正果。
这也不是风的过错,而是柚子树的自我调节、自然淘汰的过程。
岳母是个极节俭的人。见到先前柚子花落的时候,虽然以为可惜,却并未听见唠叨。但见幼果一天一天地落,便特别地心痛了,时而望望树上,时而看看树下,自言自语:“哎哟,落了一地,剩不了几个啰。”唠叨得多的时候,岳父便开导一句:“全部长成柚子,这树也承不起的。”
岳父话虽不多,却时常颇有些哲理。
我在想,花与果的脱落,虽然有些残酷,有些悲壮,但那些落下的花果,默默地离去,将树上有限的营养让给兄弟姐妹,这种无私的承让和牺牲,是一种怎样崇高的精神与品格?
几日前,我在与友人谈起这事的时候,友人说:这有什么感怀的?果树就像大势,就像时局,就像主流。谁跟得紧,谁的生命力才会旺盛,才能修成正果。否则,便只能被风吹落而遭遇淘汰的命运。
友人的话,似乎更有辩证的力量。
不过,面对树下满地的幼果,我依然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