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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的“衰年变法”与《佛手》
2017-03-17 08:21:41 [来源:湖南日报] [责编:胡泽汇] 字体:【

齐白石《佛手》

苏高宇

徐悲鸿曾说过,假如齐白石只活到60岁就去了,中国画坛准没有了后来的白石老人。可以说,60岁以后,是齐白石由一个民间画师脱胎为一代宗师的关键时期。

1909年,齐白石结束了长达八年(1902至1909年)的“五出五归”、行半天下的游历生活之后,便倦居乡里,一意读书,息交绝游。然时隔八年(1917年),为避兵乱,无奈之下他又再度来到北京,在琉璃厂南纸铺卖画刻印。彼时的光景,正如老人后来所慨叹的那样:“我那时的画,学的是八大山人冷逸的一路,不为北京人所喜爱,除了陈师曾以外,懂得我画的人,简直是绝无仅有。”“未先拈箸先拈笔,画到如今不值钱。”(齐白石《画山水杂以花草》句)生涯落寞,只好栖身于庙里。“我从法源寺搬到龙泉寺,又从龙泉寺搬到石镫庵,都是住的庙产,可谓与佛有缘了。”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师曾劝我自出新意,创红花墨叶的一派。”齐白石开始衰年变法。

有意思的是,在变法过程中,触目境况,齐白石乃特有感触地创作了一系列与“佛”相关的画作与诗篇。据笔者粗略统计,仅从1917年至1925年之间,他的以“佛”为题材的诗画作品即不下于20幅(篇),这种现象在齐白石漫长的艺术生涯中实在是很特殊的。

请一起来欣赏他的《佛手》。

先说章法。这是一张四尺条幅,一般的画家大都会套路化地将佛手位置经营得疏密有致,合于画理。但齐白石则不然,他敢于造险,一扫习气,有意识地让五只佛手全挂在了画面当眼的上方,使温暖的颜色抱成一团,人为地将画面一分为二,生硬突兀,极不自然。面对这样刻意设计的章法,倘遇他人,必无从措手,而齐白石却别出心裁地在画面下方宝贵的空白处,错落地题上两处长款,反疏为密,利用黑(墨)色在画里的分量,顿时将上方的热闹气氛给压了下来。最后,再以沉着的两颗白文红印上下呼应,镇住画面,出奇制胜。

再看画法。齐白石在变法之前,早年(20岁)是以一部《芥子园画传》奠定基础。后来,他曾向乡贤胡沁园认真学习过工笔草虫画法。入而立之年,他开始广泛地探求明清文人画的法门,不教一日闲过。在此后数十年的积累过程中,他临仿了扬州一派的金冬心、李复堂、郑板桥等各家笔意,尤于明清的徐渭、八大、石涛用功最勤。同时,还研习过早他一些时候的孟丽堂、尹和伯、周少白、张世准等人的用笔设色之法。而在变法的特殊阶段,除了间接学习吴昌硕的技法之外,他又智慧地吸收了同辈画家如陈师曾、王梦白、陈半丁、姚茫父诸家之长。可贵的是,他在向前贤和时俊借鉴的过程中,始终能够坚持以抒发自我的气质与情怀为主调,不为他人精神所奴役,正如同他在后来的题画诗里所鄙薄的那样:“一笑前朝诸巨手,平铺细磨死工夫。”没有融入自家精神气脉的依样葫芦,亦步亦趋,是为他所不屑的。

而从佛手和叶的姿态,我们又可以看出齐白石与生俱来的那份率真以及后天养就的种种乡下人朴素的狡黠性格。特别是五只佛手,模样着实有趣,对之使人顿觉透心的愉悦,涤尽尘氛。作家汪曾祺曾明确表示过他读到齐白石作品后的滋味——“我甚至相信,一个真正能欣赏齐白石和柴可夫斯基的青年,不大会成为一个打砸抢分子。”

如果说齐白石在开始实行变法的初期,他只是对未来有一种朦胧的憧憬(他曾在1917年的一首《画佛手柑》的诗中写道:“买地常思筑佛堂,同龛弥勒已商量。劝余长作拈花笑,待到他年手自香。”)那么,通过后来的苦心孤诣,在创作《佛手》的岁月,他是已经烟霞妙手,十指生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