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 洞庭之滨

——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救护受灾麋鹿纪实

洞庭湖麋鹿。(资料照片)

逐水草而居的麋鹿成为洞庭之滨的一道风景。姚毅 摄

7月8日，杨晓强喂养麋鹿宝宝。姚毅 摄

7月8日，保护区工作人员在救护麋鹿。姚毅 摄

湖南日报记者 徐亚平 通讯员 张脱冬 王相辉

7月11日，湖南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丁字堤保护站，清瘦的男子杨晓强正给幼小的麋鹿喂奶。他边忙边跟记者说：“4小时喂一次。有2只小宝宝来了快2个月了;有1只才到几天，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

一个简朴而温馨的画面背后，藏着太多关于救护7头受灾麋鹿的故事，宛如抗洪前线一段歌。

1 高洪压境，四处流浪

4月1日，汛期来临，湖水“挤兑”江湖，也“挤兑”麋鹿。7月3日19时，城陵矶站水位达到32.59米，超警戒水位0.09米。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江科明告诉记者，眼下洞庭湖水已漫进到岳阳城西街河口，五码头被淹了10多米深。

记者走上采桑湖大堤，放眼东望，洞庭湖一片汪洋。草滩呢?芦苇荡呢?高洪已然将这一切吞没。

逐水草而居的麋鹿被逼上梁山，开始转兵“高地”。

5月13日中午，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干部接到报警：2头麋鹿幼仔被湖水所困。他们在岳阳市武警支队船艇大队帮助下，凌波踏浪，将2头小麋鹿救回丁字堤保护站。

6月28日凌晨，1头洞庭湖麋鹿从广兴洲镇横渡长江，去了湖北监利。

7月3日8时许，4头麋鹿闯入了华容县团洲乡团东村。

8日21时许，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高大立接警后，率专家从岳阳县老港芦苇场救回1头麋鹿。他告诉记者：“5月以来，我们已成功救回7头受灾的麋鹿。”

2 北斗卫星，定位导航

心忧麋鹿，闻“警”而动。6月29日清晨，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组织采桑湖站站长易飞跃、科技科科长刘向葵、管护员王强与林业局森保科干部谢文峰，前往监利寻麋鹿。

监利县林业局干部带他们对接三洲乡派出所;民警带他们深入老百姓中调查，跑了3个地方，最后在一片稻田找到了麋鹿。见麋鹿安好，大家这才安心返回。王强回忆：“当地老百姓说，它可以跳跃七八米宽的水沟。”

怎么能这么精准地追寻呢?易飞跃解释道：“今年3月，给11头麋鹿装了北斗卫星定位系统，这是其中1头，所以我们能按图索骥。”

“抗洪抢险保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也要保护国宝麋鹿啊!”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赵启鸿说。7月2日，他组织全局干部职工召开麋鹿保护专题会议，集思广益，达成共识，制订了《高洪水位自然野化麋鹿保护应急预案》。

心动不如行动!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张鸿率领专门从事麋鹿研究的宋玉成博士，干部涂伟、刘晓华、余志兵、杨钢，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范饮贵、万朋举等，采用实地望远镜监测、无人机监测和访问调查的方式，对团洲及其外滩、注滋口两岸、红旗湖、沅岳河、漉湖等区域的麋鹿，开展了连续4天的监测。张鸿称：“在东洞庭湖区共监测到自然野化麋鹿98头，暂未发现死亡麋鹿。”

高大立带易飞跃、姚源等到红旗湖、胜利站、老港芦苇场，跟渔民、芦苇场员工座谈，宣传麋鹿保护;陈伟、刘科宇坚守采桑湖站。

3 全乡动员，鹿进人退

7月3日，华容县团洲乡团东村。60多岁的鸭子养殖户老刘、村民陈志明、李中焱发现4头麋鹿入村后，纷纷给乡政府、县林业局和保护区报告。

华容县林业局副局长胡少祥带技术人员张航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调查，发现其为1雄2雌1幼仔，其中2头麋鹿皮肤擦伤。当地村民徐松辉、赵德云夫妇主动把麋鹿“赶”入他们租赁的原团洲供销社团东商店院子内。

当天，团洲乡党委书记易斌就发出动员令：一手抓防汛，一手抓麋鹿保护。乡政府立刻制订、张贴值班守护安排表，当日上午开始执行。每天分为上午、下午、晚上3班，每天都有开展“隔离保护”和“食源保障”的责任人和值班人员。乡、村干部徐中驰、刘建文、吴培芳、刘奇勋的名字在表中频繁“滚动”;负担最重的还是徐松辉夫妇，连续5个晚上都是他俩值守。

为了保护麋鹿，华容县林业局会同县教育局，开展了野生动物保护宣传“进校园、进村场、进社区”活动。在洞庭湖畔的华容县四中、团洲中心学校、团北小学、幸福乡中心小学,县林业局工程师给学生们上了户外野生动物保护课，让学生把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带回家。该局还会同插旗、团洲和注滋口等乡镇林业站在麋鹿活动的区域进行了巡护，并要求各乡镇林业站加强监测值守，发现麋鹿受伤、被困要及时救助，并报告林业部门。

保护区的易飞跃、王强、朱晓勇及时赶到，与赵德云一起守护。

5日晚、6日晨，有2头大麋鹿“酒足饭饱”后，悄悄溜回湖边去了。

“小麋鹿不吃奶，不吃麦麸、青草、青菜，只喝水。”易飞跃很忧心。为了更好地照顾小麋鹿，7月6日，他们将它送到了丁字堤保护站。

8日上午，保护区按计划将大麋鹿救回采桑湖保护站看护。

“呦呦鹿鸣，大美洞庭”、“爱护麋鹿，它们是人类的朋友”。记者走进徐松辉家，院子大门左侧的麋鹿宣传海报让人眼睛一亮。

在徐松辉家墙上，一张纸质表格《团洲乡麋鹿入境避难值班守护安排表》映入眼帘。

表格底端还有特别提醒：团洲全境均属麋鹿保护区，任何人不得围捕或猎杀;若遇见切不可驱赶，应拍照后第一时间上报，上报电话：0730-4610200;麋鹿隔离保护期间，严禁任何人围观或探视，更不准大声喧哗。

在院子北端，记者看到一个东西向的长方形菜园，三面围墙，一面建筑，东半部已被麋鹿踩成了泥浆，空心菜、苋菜已荡然无存，辣椒地、菜瓜地一片狼藉。

徐松辉家还养了200多只鸡，他把喂鸡的地方都腾给了麋鹿。高大立思忖：“鸡受到惊吓就不下蛋了，只怕损失不小?”徐松辉对此事却完全没放在心上：“没什么呀!现在村里都知道麋鹿是保护动物，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保护它。”

当天，赵启鸿等将徐松辉夫妇守护了5晚6天的麋鹿运回采桑湖保护站，并给它装上了北斗定位系统。

4 情系麋鹿，精心投食

“小麋鹿刚到我们站里时，受了伤，不会吃草。杨晓强对待麋鹿宝宝像带崽一样，一天定时定量喂四、五次，傍晚6时到半夜喂牛奶，煮豆粕、麦麸给它吃。”丁字堤保护站站长李飞云动情地说，“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叫‘咪咪’，现在只要盆子一敲，喊‘咪咪’，它就会摇尾巴。”

7月7日9时许，1头麋鹿从君山大堤跳下来受了伤。保护区接到报警，即刻将其运到采桑湖保护站救护。省林业厅野生动物救护繁殖中心副主任姜卫星、高工唐松元闻讯，连忙赶来给它诊病。姜卫星称：“诊断结果为舌头受伤，下颌骨疑似骨折。”

保护区安排宋玉成专门看护麋鹿。“麋鹿不进食，不能强行喂食，只能先观察几天。”宋玉成告诉记者，“每2小时记录一次它的采食和精神状况，是否能自由活动?站立还是卧着?现在它行动有点困难，大部分是卧着的。不能过多干扰它。游客来也不能去参观。”

除了精心救护被救回保护站的麋鹿，保护区干部还惦念着被困洞庭湖东洲芦苇场高处的麋鹿的饮食问题。保护区总工程师姚毅说：“芦苇太老，又营养单一。”

怎么办?给栖息在湖洲高处的麋鹿投食!7月7日7时许，高大立、易飞跃、李飞云、王强、姚源在岳阳市区八字门菜市场购买红白萝卜、白菜1000斤，又在君山区割了400斤青草，运到华容团南闸码头，然后借用渔民的铁驳船运输，破浪航行两个多小时，才到达东洲，投了2个点的食物，此时已是14时了，而他们尚未吃午饭。17时才回到保护站。

5 环保志士，含辛茹苦

多情还是志愿者。7月3日，获悉麋鹿闯入农家消息后，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立马展开行动。其志愿者付锦维、刘青林等不间断地前往看护;易昊宇密切关注麋鹿情况，奋笔疾书，发稿到省林业信息网、岳阳市林业局官网、华容县林业局官网、华容新闻网和华容手机报等媒体。

7月5日上午，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罗一平获悉：岳阳县与沅江市交界水域有2头麋鹿困在水中。正在诊所打点滴的他即刻向协会报告，并邀集当地志愿者赶赴现场，和同步到达的保护区干部将麋鹿引导至安全区。14时才上岸，他接着打点滴。

7月6日13时，岳阳县砂石公司一位员工在陡沙坡水域发现麋鹿在湖中游不动了，便开船将麋鹿送到中洲垸的二门闸。高大立回忆：“我们的车一时不能到达，船一直等着，在中洲堤上防汛的老百姓都主动参与救护。最后我们千方百计救回了保护站。有一个老人，怕麋鹿饿着，把自己种的玉米割一包给它吃，当时有人开玩笑，麋鹿肉只怕蛮好吃。老人呵斥道：‘吃了是要判刑的!’”

岳阳监狱农场种粮大户邹清明、李新发，合伙承包412亩土地，租金810元/亩，全部种植了水稻。一天，9头麋鹿闯进稻田，睡在田里。他们知道麋鹿是保护动物，既不驱赶，也不给水稻打药，怕伤害麋鹿，两人默默承受着损失。

保护区协管员张剑锋，坚守在岳阳县东洲芦苇场，观察麋鹿动态，并主动承担投食任务;每天向保护区打电话报告麋鹿详情。

说起这些志愿者，高大立大为感佩：“我们岳阳志愿者，真的都了不起!”

鹿舞大泽别样美

湖南日报记者 徐亚平

说到“鹿”，何人不爱?曾居长沙多年的画家邬邦生先生毕生画鹿，人见人爱。“鹿”与“禄”谐音，寻常百姓莫不视为祥瑞。但几人见之、识之?

7月11日，记者“逮”着湖南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总工程师、摄影家姚毅，漫步洞庭湖君山大堤，一边寻觅为大水所困的麋鹿，一边听他谈麋鹿，宛若饱食一顿生态文化大餐。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早在西周中后期，《诗经·小雅·鹿鸣》中就描绘了鹿儿呦呦鸣叫、在原野吃苹草的欢快场景。

何为鹿?何为麋鹿?姚毅简介道：“鹿，是一种大型草食性、偶蹄动物，世界上现存34种。麋鹿属鹿科，麋鹿属，历史上曾有5个亚种，分别是达氏种、晋南种、蓝田种、双叉种和台湾种，现在达氏种为唯一的幸存种。”

麋鹿俗称“四不像”，面似马，角似鹿，尾似驴、蹄似牛，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濒危级物种。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掠夺后，麋鹿在中国绝迹。

1985年，经世界自然基金会牵线搭桥，英国政府决定，伦敦5家动物园向中国无偿提供麋鹿，麋鹿才得以重返故乡，在北京麋鹿苑、江苏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湖北石首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幸福地生活。

洞庭湖本无麋鹿。仿佛冥冥中这片大泽在召唤，1998年汛期，石首10头麋鹿泅过水深流急的长江，奔至华容县终南乡、团洲乡，君山区广兴洲镇、采桑湖镇，岳阳县新洲、飘尾、南洲3个芦苇场。自此，洞庭湖有了新子民。麋鹿在洞庭湖自建种群，日益壮大。

但是，洞庭湖麋鹿长期近亲繁殖，种群自然会退化，怎么办?今年3月3日，国家林业局、湖南省林业厅从大丰麋鹿保护区引进16头麋鹿，放归到东洞庭湖君山后湖，促进中断了30年的麋鹿种群基因交流。洞庭湖成为我国目前最大的自然野化麋鹿栖息地。在2015年麋鹿回归中国30周年的庆典上，洞庭湖的麋鹿被认定是最年轻、自然野化最彻底、最有前途的种群。

洞庭湖目前有多少麋鹿?都躲在哪?姚毅答曰：“约有120多头，主要分布在注滋河口和红旗湖。”

麋鹿有哪些特点?“麋鹿是典型草食性动物，吃草、树皮、嫩枝和幼树苗。蹄子中间有一层腱膜，可以增大与地面的接触面，以减小压强。”姚毅说，“小麋鹿像梅花鹿，身上长满白色斑点，这是一种保护色，有迷彩效果，便于隐蔽;但3个月后会逐渐消失。”

7月8日上午救回的麋鹿没有角，晚上救回的怎么有角?“雄的有，雌的没有。角是雄性争偶的武器。麋鹿角和其它鹿角不同，麋鹿角倒过来放置，不倒。”

麋鹿生活有何规律?姚毅娓娓道来：“麋鹿喜欢集群生活，栖息于林区、灌丛和沼泽，它们亲水，会游泳。为了降温，它会像水牛一样，在泥水里打滚。冬春季节，是在野外遇见麋鹿几率最高的时候，芦苇大部分被收割了，麋鹿的隐蔽场所减少。夏秋季节遇见麋鹿的几率偏低。在冬季，麋鹿群体的结构会有所变化，雌鹿和雄鹿基本是分开的。5月进入繁殖季节，次年3月产仔。而后，又进入繁殖季节，这时鹿王就会出现。”

“只有最优秀最强壮的雄鹿，才有做父亲的资格。”讲到鹿王时，姚毅向记者解析，“鹿王有明显的标志。一般是5岁以上的雄鹿。雄鹿都有角，但只有鹿王才‘用’草或树枝等挂在头上做饰物：角饰。一旦成为鹿王，它就宣示：这些雌鹿就是它的家人。鹿王上台后，它基本不吃不喝，总担心其它雄鹿觊觎王位，它就不停地奔跑，驱赶‘阴谋家’。当鹿王时间不长，短的三、五天，被新的鹿王打败后，就和其它鹿一样的，在外游荡。”言及此，姚毅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