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林

屈指算来，父亲已走了7年了。早就想为他写点什么，可总难静下心来。

前几天哥哥发来一张照片，他给父亲挂清，把坟上的草割了、烧了，当天我睡午觉就梦到了父亲。7年了!清明节我只回去过两次，父亲一定又是在念叨我这个小儿了。

父亲走时，正是我人生的低谷，人到中年，离了婚，百无聊赖，万般酸楚!抱着渐渐远去的父亲，我呼天喊地，嚎啕大哭，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父亲!

父亲是大山的农民，普通得像地里泥巴一样。听母亲说，父亲读过几天书，但爱爬桐子树、成绩差，认不得几个字。村里人叫他摆子(瘸子)，叫母亲瞎子，母亲眼睛瞎是小时候被癫狗咬过，就是这对摆子瞎子，却养育了我们6个孩子。父亲是修运河时左脚被石头砸断成了摆子的。前些年我曾在家乡工作过，依稀记得，父亲曾为脚的事“求”过我：你在县里认得几个人，找下民政局，我的脚是工伤，可不可以给点补助，老县长也可以作证，我砸时他在场。我找哥哥商量，哥哥当时做点小生意，他说，为一年补那几十块钱，还要求人，算了。我讲给母亲听，她告诉我，你伯伯(我们家称父亲为伯伯)不是为了那几个钱，他是担心脚摆了，死了到阴间都被别人瞧不起。父亲终究还是带着遗憾走了，我却带着遗憾活到了现在。

父亲还有一个“雅号”——木匠。架梁立屋，装犁修耙，他是把好手。农闲时候，他总是被东家请、西家求，回到家把工钱一分不少地交给母亲时，笑得最灿烂。父亲打鱼的手艺也堪称一绝，自己织网编篓，村里人都喜欢与他一起出门，他只要到河边走一回，哪个地方有鱼、哪个地方没鱼，撒一网便百发百中。亲戚家过生日，母亲拿不出钱送礼，父亲便到河里钻个迷子(潜水)，准能摸出个团鱼来。我小时候最喜欢下雨涨洪水，涨水了，父亲无论白天黑夜，都会马上扛起网冲向河里，回家后脸盆脚盆都会是装得满当当的鱼。姐姐们便把大的活的挑出来背到街上卖，小的死的留给家人吃。现在每次听我老婆教育孩子时，说多吃鱼人聪明，我都会暗地里想，到今天我这个脑瓜子还比较耐用，或许是吃多了父亲的鱼吧?

前几十年，一直在外漂泊，心无归依，居无定所，先是龙山，再是吉首，后到香港，等辗转到长沙把家安顿好准备接父亲来住时，他却瘫痪在床走不动了。母亲说，你伯伯最想到长沙去，可惜他没有这个福气。父亲走的前几年，都是母亲和兄嫂姐妹照顾，我这个小儿因为是公家人，只有打电话慰问的份。现实中父亲虽未到长沙，但他几次在我的梦里却到了长沙。我告诉母亲，她说是你伯伯不放心你，时时在护佑着你。我真无能!年过半百了，却还要让走了很久很远的父亲为我操心。

前段时间听哥哥讲，他想在老家修个屋，等我们老了回去住。父亲，我这辈子是无缘尽儿子之孝了，只盼望母亲能够长命百岁，让我退休后能够为她端茶倒水，把人子对父亲的亏欠、愧疚、悔恨全部补偿给母亲吧!

父亲，祈愿在天堂的您再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