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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流过的小河【蔡建和】
2016-04-22 11:44:14 [来源:湖南日报] [责编:李 慧] 字体:【

蔡建和

每个人的乡愁总是具体的。我的乡愁常常和老家门口那条小河连在一起。想到家乡,总会惦念那条美丽的小河。

小河的源头就在村西,流经我家门口这段像一张弯弓,常年水清如镜,河中水草一根根、一蓬蓬、一片片清晰可见,随波摇动,各类鱼儿穿梭其中,水面常常泛起细细的涟漪。小河两岸有低矮的土堤,堤边栽满了杨柳。河堤的两厢是两排渐次变宽梯次抬高的稻田,稻田后面就是掩映在绿树竹篱中的村庄茅舍。一到仲夏时节,小河水涨盈堤荡波,两岸杨柳袅袅婷婷,清风徐来,稻香醉人。

小河是我儿时最亲密的伙伴,她陪伴我们自由生长,给了我们粗犷、纯真、灵性和无尽的快乐。尽管那时缺吃少穿,快乐却丰富多彩。放学放假后,除了干点农活家务,大把的时间就是玩。当年反复看的几部样板戏和《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几部战争片,培养了我们的英雄情结,去小河边打仗成了最喜欢玩的游戏。我们用竹筒做成水枪,戴着用柳枝扎成的迷彩帽,在堤脚埋伏,在堤上追赶,在树杈上爬上爬下,天不冷时,还会一头扎进水里,打起水仗。冬天小河冰冻了,我们会在鞋底捆上麻绳或稻草,上河面垒雪人、打雪仗,有时玩疯了半夜还舍不得收场,直到大人用竹笤赶才回家。天气炎热的时候,夜晚屋子里热得慌,村里老老少少都会搬着竹床、躺椅到河堤上吹风纳凉,孩子们则数星星、捉萤火虫,听大人们讲故事,这是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邻居有个姓谈的大叔,据说小时读过私塾,特会讲故事。一到纳凉的时候,我们总喜欢往他那儿蹭,缠着他讲故事,从他那里我们知道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梁山一百单八好汉。在那文化的荒漠年代,在小河边听谈大叔的故事,算是我们最初的文学启蒙。

那时候物资非常紧缺,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吃上几餐肉,是小河给我们源源不断地提供了鱼虾蚌蟹,补充营养的不足。大人们捕鱼的方法很多,撒网、扳罾、鸬鹚捕鱼、铁叉叉鱼等等。而我们小孩也有拿手活,就是钓鱼和浇鱼。每每雷阵雨前夕,鱼最容易上钩。扯下柳枝插在河滩上,往水里投些青草、粗糠、蚯蚓之类饵料,刁子鱼就会扎堆而来,我们躲在树枝后面不停地挥耍钓竿,不大一会工夫,鱼就会像雪片一样撒满一地。浇鱼是小伙伴们的合作项目。夏天,当河水退后,河滩上就会有一个个里外连通的水坑,撒些糠壳在塘里,外面的鱼就会游进来。这时,我们屏声静气、匍匐前行,突然跳进水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泥巴堵住缺口,然后就用盆子、桶子往外浇水,待水浇干了,坑底的鱼活蹦乱跳,束手就擒,然后用柳枝把鱼串上,大摇大摆地提着,像英雄一样凯旋回家。

小河并不总是与人为善,也有任性泛滥的时候。一到六七月份,大人们就开始担心小河有没有洪水来。记得有几年,稻穗都低头散籽眼看成熟了,连连的大雨,令小河猛涨,水漫河堤,稻禾淹在一片汪洋里。那时也没有抽水机器,只能用人力龙骨水车日夜抢排,水车一字排开,大人们赤膊上阵,日夜轮班,喊着号子,扶着水车的木杠,飞快的蹬着木拐,渍水顺着厢槽哗哗排出。有时水大实在抢排不了,就划着小船、澡盆之类的器物,提前把稻穗收割了。看着堆成小山只能用来喂养鸡鸭的青瘪的谷穗,大人们一脸的悲愁无助,也令我们孩子对小河生出了几多怨恨。

到了上世纪70年代农业学大寨,按照“渠成网、树成行、房成排”的模式,大搞农村园田化建设,开沟挖渠,自然水系被打乱,自然村落被搬迁,可怜的小河被截断肢解了,我们家也搬离了小河。后来,又大办乡镇企业,村村点火、户户冒烟,邻近的农场办起了纸厂,家乡的大小河流沟渠失去了往日的清纯,慢慢地,水变成了酱油色,鱼虾没了,人们再也不敢下水游泳了,洞庭水乡甚至连喝水都成了大问题。

多少次我回到家乡,去寻找令我魂牵梦绕的小河,总是黯然失落。沧海桑田,物换星移,自然社会不可能永远定格在某个场景上,但过去多少年流淌的小河在我们这代突然消失,让我久久难以释怀。如今,只想期许,正在炽热铺开的美丽乡村建设,能让每一条可亲可爱的故乡小河回来,每一位浪迹天涯的游子都能找到归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