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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碑之母”知何处 或在衡岳水云间
2016-04-13 10:38:27 [来源:湖南日报] [责编:李 慧] 字体:【

传说大禹治水在衡山留下石碑。湖南的地域文化研究者几十年孜孜不倦寻找禹碑原碑的下落,终于发现一块有明显刻画痕迹的巨石——

“禹碑之母”知何处

或在衡岳水云间

上图:赵志刚绘制的禹王碑位置图。

通讯员 摄

上图:被认为是禹碑原碑的石块,因村民修房子被劈开。

谢武经 摄

上图:岳麓山禹碑。李国斌 摄

衡山县云峰村石匠王代桃(右二)展示他从石头上拓的字。 李国斌 摄

湖南日报记者 李国斌

4月11日,衡山县禹王碑遗址,施工人员在对一块石头进行修缮。在他们眼中,这块石头来头不小,因为有专家认为是禹碑“母碑”。

禹碑,传说中大禹治水时在衡山留下的碑。从东汉起就有文献记载,围绕其碑文含义的争论经久不息。不过,从宋代以后,很少有人见到过衡山的禹碑。千百年来它总是以神奇而迷离的面目引人关注。

上世纪80年代,热心的专家根据历代文献留下的线索,孜孜不倦寻找禹碑原碑的下落。2010年,有人找到了禹碑原碑所在的遗址,并得到文物部门认可,次年正式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15年,一块被认为是禹碑“母碑”的石头重见天日。

他们真的找到了禹碑“母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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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王石匠曾在石头上拓过两个字

1986年,衡阳南岳区文物处退休干部旷光辉查阅有关史料后,决定去寻找禹碑原碑。找了一年多后,在当地人指引下,发现一块有明显刻画痕迹的巨石。旷光辉和另一位禹碑研究者、长沙市退休教师童文杰考证后,认为是失落近千年的禹碑原碑。如今,旷光辉、童文杰都已去世。

据衡山县文物局的人介绍,童文杰和旷光辉到现场调查时,当地村民回忆说,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巨石上的字迹还很明显,奇形怪状的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4月6日,记者随湖南省文物局退休专家谢武经前往衡山县福田乡云峰村,寻访禹王碑遗址。

被认为是禹碑原碑的巨石,矗立在一条小溪旁,当地人称小溪为禹溪。溪上有座不起眼的小桥。

1995年,村民王大成在此建房子,把石头劈掉半边,剩下的砌在墙内。2015年,王大成搬迁新居。旧房子拆除后,残石重见天日。

幸存下来的右半边石头,平面极为平整。不过,历经岁月的风雨侵蚀,已看不出字的痕迹。而在石头的背面,有一行模糊的字迹,仔细辨认,可见“望隐桥 康熙戊戌年秋月僧君□□立”。

离石头20米远,有一栋新房子,是石匠王代桃家。63岁的他,正忙着搞装修。

记者问王代桃:“以前有没有在那块大石头上发现过文字?”

王回答:“发现过,还拓过两个字。”

他不慌不忙,从家里找出两张残破的拓片。白色的纸上,字已无法辨认,只剩下淡淡的印痕。

王代桃回忆,当时石头上有两个字的痕迹,旷光辉委托他拓片。“先用洗衣粉刷一遍,再用土朱拓片。当时拓了很多张,只有这两张最清晰,就留了下来。”王代桃说,拓下的两个字,位于石头的左边,王大成建房子时,把石头的左半边劈掉了。

对于字的大小,王代桃用尺子量过后告诉我们,高约15厘米、宽约12厘米。

旷光辉还在世时,谢武经曾听旷光辉提起过拓片的事。“我问过他几次拓片在哪里,他始终没找到,没想到在这里!”谢武经认为,这证明了一点,以前那块石头上是有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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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山禹碑文末和《游宦纪闻》中的线索

清明过后,长沙岳麓山已是郁郁葱葱。

离山顶电视塔不远,有一座小石亭。被铁栅栏封闭的亭内,就是静卧在此近千年的禹碑。不时有路人停下来,探究一番。1956年,此处禹碑被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据史载,禹碑最初发现于南岳衡山岣嵝峰。岳麓山禹碑系宋代嘉定年间,学者何致从南岳衡山岣嵝峰摹刻而来。因衡山至今未发现史传的禹碑母碑,故岳麓山禹碑成最古老的禹碑蓝本。

岳麓山禹碑高1.84米、宽1.4米,碑文9行,共77个字,每字高约16厘米。碑文造型奇古,形如蝌蚪。

10余年前,谢武经还未退休时,就开始关注禹碑。

旷光辉和童文杰认为王大成家里的巨石是禹碑“母碑”后,2006年,童文杰找到谢武经,邀请他前往衡山考察。经过实地考察,谢武经觉得他们所言有一定道理,他建议衡山县先将之公布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然后争取申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不过,当时大多数专家对所谓的禹碑“母碑”并不认可。于是,谢武经退而求其次,先证实禹碑原碑遗址,即圈定禹碑原碑范围,至于是不是原碑,留待下一步研究。

怎么论证禹碑原碑遗址?谢武经说,岳麓山禹碑文末有“右帝禹刻南岳碧云峰壁间水绕石坛之上,何致子一以论事去国寻幽得之,众谓虞夏之书,刊之于此,详记在山下”。与何致同时代的张世南在《游宦纪闻》中记载:“过隐真屏(通“坪”),复渡一二小涧,攀萝扪葛至碑所”。这为寻找禹碑遗址提供了完整的线索:先找碧云峰,再找隐真坪,确定一二小涧,然后在隐真坪周围水系寻找石壁下水绕石坛的地理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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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山林、探水道,换来禹王碑遗址成“省保”

2010年,谢武经3次到衡山县,与当地文物部门的人一道,钻山林、探水道,寻找禹碑遗址。

先上碧云峰。碧云峰是南岳72峰之一,但现在南岳72峰的位置已变化。巧的是,上世纪80年代,衡阳市博物馆从当地一位农民手中购得一幅崇祯年间萧云从画的《南岳七十二峰图》,画中72峰位置和何致当年参考的《岳山图》一致。谢武经根据这幅画,确定碧云峰就在今衡山县云峰村一带。村里曾有一座云峰寺,已废弃。

再去隐真坪。在碧云峰山下,他们询问村民,得到答复说:“你们站的这个地方就是隐真坪,过去这里还有个隐真寺。”隐真寺遗址墙基仍在,一块大石上的“佛”字还很清晰。

隐真坪边,有一条小溪名石龙涧,还有一条小溪叫杨柳溪,两条小溪在新桥湾会合后成为禹溪。云峰寺旁有一座康熙年间僧人修的桥,上面“禹溪”二字隐约可见。除此以外,隐真坪附近再没有什么小溪。看来,何致所谓“复渡一二小涧”就是石龙涧和杨柳溪了。

接下来,是走水绕石坛。村民曾带他们溯石龙涧上走5公里,未果。杨柳溪也没有。隔日,再次从隐真坪出发,往下游进入禹溪考察。在离隐真坪约一公里多的大圮冲,发现了传说中的“水绕石坛”。据当地村民介绍,1958年上游修水库前,一股水绕过巨石前,后逐渐消失。王大成起房子后,屋下还留有一条内沟,墙角边还能看到石砌水道。

巨石边就是禹溪,溪旁以前有石壁,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谭家山煤矿采石将石头采光了解,采石留下的痕迹还历历在目。如此说来,确实位于“壁间”。

根据文献记载与现场考察结果,禹碑遗址就被圈定在这块小小的范围内。

同年,在湖南省文物局主持召开的专家评审会上,“禹王碑遗址”被通过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起初评审委员会的多数专家并不认同,谢武经将考察详情、发现的证据反复向专家说明,最终获得通过。2011年,省政府正式公布“禹王碑遗址”为湖南第九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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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石重见天日,它就是禹碑的“母碑”吗

2015年,在当地政府推动下,王大成搬迁新家,砌在墙中的石头重见天日。

谢武经赶去一看,瞬间眼前一亮。石头腰围约10米,有一个巨大如碑的平面。经测量,该平面最高达3.2米,最宽达2.7米。

谢武经坦言:“以前最担心三点:碑体被彻底破坏,面目全非;碑体没有平面,无法形成碑状;碑体平面不够大,容不下岳麓山禹碑的碑文。”

为解决担心的问题,2015年9月19日,他专门上岳麓山丈量禹碑,结果是:高约1.8米,宽约1.4米。衡山禹碑“母碑”的碑面容纳岳麓山禹碑的碑面绰绰有余。

尽管石头上没有文字,但谢武经仍认为那就是禹碑“母碑”,理由有三:“一是该石块有一个巨大如碑的平面,尺寸比岳麓山的禹碑稍大;二是明嘉靖年间大儒湛若水见到衡山禹碑时已经风化严重,‘仅能辨其一二字’,如今近500年过去,没有字也正常;三是在王代桃家发现的两张拓片,说明巨石上原来是有文字的,且王代桃拓的字与岳麓山禹碑上的字大小相当。”

不过,谢武经的观点目前还只是一家之说,要得到文史界的认可,尚需时日。

5 你或许不知道衡山有很多带“禹”字的地名

作为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大禹治水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

在衡山一带,大禹的传说特别多,带“禹”字的地名也不少。

衡山地域文化研究专家胡友文总结,大禹在衡山的传说,主要有几则:一是“金简玉书”的故事,二是建“清冷宫”的故事,三是紫巾台的故事,四是杀白马祭天的故事,五是驻跸卢洞的故事。他搜集发现,衡山与大禹有关的遗迹有40多处,包括溪名、桥梁、土木建筑等,其中带“禹”字地名就有禹溪、禹王桥、禹王城、大禹崖、禹迹桥、禹王庙、禹泉等。

谢武经认为,衡山禹文化深厚,可以以禹王碑遗址为载体,利用好周围的原生态山林及禹溪水系,建成禹文化生态公园、“禹文化博物馆”和“禹文化资料库”,让禹文化落地衡山。

当地政府计划将禹王碑遗址打造成遗址公园,并已完成规划设计方案。目前,正在对石碑进行修缮。后续还将在石碑上建保护亭,恢复“水绕石坛”的历史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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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碑的前世今生

禹碑又称岣嵝碑、禹王碑,文字造型极为奇古,是一种独特的文字,古人称之为蝌蚪文。

关于禹碑最早的记载,出现在东汉学者赵晔写的《吴越春秋》一书中:“禹登衡山,得金简玉字之书,刻石山之高处。”

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的《水经注》,也提到岣嵝峰上有禹碑:“湘水又北,经衡山县,山在西南,有三峰,一名紫盖、一名石囷、一名容峰。容峰最为竦杰,山经谓之岣嵝山,为南岳也……禹治洪水,血马祭山,得金简玉字之书”。

南朝宋时的道士徐灵期,写的一本关于南岳最早的专著《衡山记》,称“云密峰有禹治水碑,皆蝌蚪文字,碑下有石坛,流水萦之,最为胜绝”。徐灵期长期在南岳修道,他的描述表明他可能是最早见过禹碑的人。

进入唐朝后,不少文人学者纷纷前来踏勘。韩愈苦苦搜寻,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禹碑,只是听了一个道士的转述,在诗中做了一番描写。

禹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宋人张世南在《游宦纪闻》里记载,嘉定五年(1212年),学者何致拿着《岳山图》,按图索骥,来到祝融峰下,根据樵夫指引,见到了禹碑。何致拨开覆盖在碑上的苔藓,拓印了两份碑文,一份送给长沙官员曹彦约,一份留着自己把玩。可曹怀疑碑文的真实性。何致只有请人把碑文翻刻到岳麓书院后面的巨石上。

300多年后,明嘉靖九年(1530年),长沙太守潘镒从荒山野岭把石碑找出来,加以保护。此后,禹碑碑文从岳麓山流传开,全国至少有20多处复制碑。

明代大儒湛若水曾在文中描述衡山禹碑:“字画奇古,与后来篆籀手笔迥别,而碑石复剝落,虽习于古者,仅能辨其一二字,既不可识其中所云”。此后,禹碑原碑下落成谜。

原碑长期隐而不见,让人怀疑禹碑的真实性,加上无法看懂的碑文,给禹碑抹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而岳麓山禹碑被广为翻刻后,关于禹碑神秘文字的解读也不断出现。

古代有明朝人杨慎、沈镒、郎瑛、杨时乔四家的解释,都认为碑文与大禹治水有关,其中以杨慎的解释影响最大。由于各家解释都没有确立相应规则,也没有提出释文的充分理由。

当代学者高景成在考证禹碑文之后,认为“它和出土文物中春秋末战国初楚、越和吴等国的青铜器上的文字极相似;所以它既非夏代文字,也不是后人伪造,而应是春秋战国间楚国或越国的文字”。

在秦统一中国之前,中国的文字发展经历了一个多样化的混乱阶段。汉代许慎《说文解字》中和王莽时期,均有“虫书”这种特殊字体。当代学者曹锦炎考证:“岣嵝碑的字体,是南方流行的特殊字体,它与传世的能原镈、之利钟、越王钟等如出一辙,可以得出是春秋战国时期刻石的结论。”

不过,要揭开它的神秘面纱,仍有待时日。

(湖南日报记者 李国斌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