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湘爱上了猫。

她养了两只猫，她管它们叫大儿子、小儿子。

湘的先生在香港，平日里，湘和母亲住在内地。过个两三个月，湘就去香港和先生团聚一段时间。本来，湘想让猫们同母亲住一间房，但湘母坚决反对。湘便让猫住在自己床下。但猫哪会那么老实地睡床下，所以，湘的床便时常成了猫窝。

湘只要在内地的家，便每天必去大超市，买新鲜的鱼给猫吃。鱼买回来之后，湘总是挥刀剁成三大截，一块鱼头，两块鱼肉。她用手拈着鱼肉，放在猫的食用盘里，甜蜜地呼唤着猫，快乐地看着它们吃完。然后，她把鱼头交给母亲，要母亲弄着吃，说，知道你喜欢吃鱼头。但年过七旬的湘母早已失去忍耐之心，她本来就讨厌猫，此时便更加坚贞不屈地表达着不满，她说，我也爱吃鱼肉呢。湘并不回答，依然看猫，那眼底，流淌着无尽的温柔。

有时，湘也请女友来吃饭，吃饭的场景基本上是人畜和谐，湘、湘母、女友一起吃鱼头，猫在旁边吃鱼肉。有一次，猫们大概吃得太开心了，便在吃完后对着女友大叫了一声，并妄图爬到女友的腿上。女友当即花容失色。湘便非常宽厚地笑着，一边搂着女友安抚，一边虚张声势，用爱意满怀的声音，对猫喊道，儿子，你怎么这么调皮，你不乖哦，知道阿姨胆小，还吓她。

湘对猫的爱，被新闻记者知道了，他们正好要做一个社区居民生活百态的报道，就找到湘做采访。湘很高兴，她左右手分别抱着猫，大肆渲染着猫的各种好。末了，记者要她和猫摆好姿势，照个合影。湘便坐下来，让猫分别坐在自己的左右腿上，对着记者的镜头，笑呵呵地说，儿子，咱们看叔叔，咱们笑。记者也高兴地做着叔叔，还友好地握了握一只猫的爪子，说，来，笑一个。

报纸出来了，湘的有些肥硕的腿上，赫然坐着两只目光炯炯的猫。湘高兴异常，买了很多份报纸，赠送给亲朋。

只是，湘母对猫的厌恶与日俱增，只要湘去香港了，她必然要奋力把猫从家里赶出来：“你们休想再进来!”又愤怒地自言自语，数落着湘：不生儿子，还把猫做儿子，对猫比对我还好些!

而湘一回家，必定在第一时间去找猫。那一份找寻，真是历尽艰辛。找到后，湘用高档沐浴露为猫洗浴，再用自己梳头的谭木匠木梳梳理猫毛。然后，她开始用各种犀利的语言责备母亲。如此反复几次，湘决定在自己去香港之时，请人帮着照顾下猫，省得总是被流浪。那一种流浪，令她心痛。但是，湘的那些狐朋狗友，竟没有一个人答应的。湘感叹世风日下，只好声色俱厉地威胁母亲，说，你要是再把我儿子赶出去，我就把你送养老院。

养老院是湘母生平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但是，相比有猫这样的“孙子”时刻围绕左右，湘母觉得去养老院这样残酷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她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地对湘说，去就去!

湘一时觉得崩溃，她看着她的儿子们，竟无语。在对儿子这样的深爱中，她既欢欣鼓舞，又身心疲惫。她终于转头看了看母亲，对母亲说，你这样，我觉得好累。

(管弦，女，湖南省作协会员、省散文学会会员、株洲市作协理事，出版有作品集《开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