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语恍惚(三则)

苏高宇 画兰

□苏高宇

   蓬勃崖谷

作画是治病，你信么?

这里画的是我老家沅水流域立根在悬崖陡壁之上的兰，是真的野兰。

野兰固不宜移植于花圃的。

她在自然里长养着，自在，心里畅快，她不为谁而开，或者谢。“空山狼藉春，半属野樵领。”她的喜怒只有像我这样的山里人能够明白。所以就说：

打破盎植盆栽，耻与凡卉争荣;我自蓬勃崖谷，颠倒十里春风。

写毕，精神就飒爽了。

    柴门春色

行将画完这一柴门瓦盆的兰草，已经是凌晨4点了。

在作这一幅画的中间，远处的一个什么地方间或断续着一只阳雀的啼叫。声音脆而凉，裹着残雨的凄迷，惘然而悲伤——这是儿时记忆里的阳雀的声音么?我问我。

迟疑了一会，在画的上端就有了这样的一段题识：

夫画道者，本寂寞之道。须不为事汩志挠，神闲意定，然后为之，乃见精妙。

秋草

内蒙的一个朋友来我画室，索画一面册页。这朋友前几年也来过，给我的印象全属于身体壮实，还很有神采，像歌里唱的骏马的样子。这次见面，我差点有点认不出了，我说：老李，你怎么变化这么大呢?(——我本来想问，你怎么一下子就这么老了。)他长吁短叹了一阵，说是原来经营的厂子已经维持不下去，现在三个孩子，一个大学刚毕业，工作还没着落，一个正读大二，老三明年又要考大学了。手头一紧，就想着把前些年收藏的一点字画拿出来倒腾，挣一个算一个。我听了他这么一说，就连连劝他吃西瓜，喝茶，还将谁忘在这儿的烟也递给他，只想稳定一下他的情绪。过了一阵，我就说你这么大老远跑来，我给你画样什么呢?他比划一下：我上次见过你的一张长条的雁来红，好看，就画雁来红吧!

册页不是顶大的那种，没费多少时间，就抹完了两支朱砂蘸上胭脂的雁来红。他看看，点头表示喜欢。完了他又问我，能不能在雁来红的根部再画只蟋蟀，我明白他是要拿了有草虫的画儿可以多要别人的钱的，爽快满足了他的要求。一切就绪，只当题款了，对着画，我默神了一会，心里却突然蹦出了这样两行字：

草色老却人去后，虫声响断月斜时。

完了，他连说好好好，符合我的心情哩。我补充了一句：你知道么，雁来红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老少年。他一愣，看我的那会，我们对视的目光分明照见了各自的心境。